晨光從金祥殿的一排窗欞之間照射進大殿,亮堂明淨,陽光讓宏偉又華貴的殿宇金碧輝煌,仿若在仙界。下方文武百官齊呼:“吾皇萬壽無疆。”
“眾卿平身。”郭紹分開腿四平八穩地坐在龍椅上,俯視著下方。
接著當值的宦官就上前唱詞,諸官陸續上奏言事。
郭紹坐著,回顧左側成排坐著的翰林院官吏,一個個正在奮筆疾書,覆蓋著黃色桌布的桌面上擺放著玉璽、詔書等物,大殿上發號施令的人手和用度一應俱全。他感覺這裡彷彿是一艘大艦,自己就是掌舵人,每一次的調節都影響著整個國家的方向。
大臣們有歌頌皇帝武功的,也有讚歎風調雨順各地莊稼長勢良好的。郭紹時不時捉摸著措辭,讓有司官員勸農;反正農耕國家,朝廷重視農業總不會有錯。
工部侍郎上奏修黃河的方略,但宰相範質見解不同,倆人當場在大殿爭執起來。
治理國家的每一件事都是細緻活,文官們很容易政見不同,支援主張的理由也多不勝數;而且每個人還有站隊和立場問題,理政是十分複雜的事。
郭紹的做法是下旨他們各自寫成奏章上奏後,再作決定……其實是準備把爭執丟給政事堂繼續扯皮,等他們扯出個子醜演卯來再說;郭紹要做的事是等大臣們達成一致後,准奏給錢給糧就行。
他分得清輕重,此時大周最重要的事,依舊沒有擺脫(五代十國)的關鍵,那便是軍事!
不然,無論內政經營得多麼精細,一旦面臨戰爭動搖國家的情況,或者有武將擁兵自重……什麼都是白搭。
無論大臣們把道德文章說出花兒來,郭紹心裡也清楚得很:現在得先保持軍國體制,拿回幽雲十六州;然後才能從根本的制度上調整兵權體系。
……
大朝之後,內閣大臣左攸離開了皇城,眼看時間還早,便去了東京北城虎賁軍校場上。那裡卻是另一番光景。
一大群漢子成佇列地站在塵土飛揚的泥地上,身上穿著板甲四件和皮甲,嶄新的衣甲在太陽下閃閃發光,個個汗流滿面;他們拿著長矛看著土臺子上的一個大漢的動作,跟著舞動長矛。
“霍!”眾人隨著長槍|刺出,一齊大聲吶喊一聲。
大將周通策馬來到左攸身邊,二人多次跟著郭紹南征北戰,是認識的人。周通道:“禁軍諸部在攻東漢國(北漢)時有損耗,樞密院從各地徵調了精兵補充兵源。”
左攸是文官,當然不會貿然對將士指手畫腳,當下便讚道:“個個都是虎背熊腰的青壯好漢。”
周通搖頭道:“中原精兵多已集中禁軍,要選有武藝經驗、又強壯的人已很難。這裡面有些人,是剛剛放下鋤頭的農夫。”
左攸聽罷愕然道:“那樣的人能用?”
周通淡然道:“誰也不是生來就會打仗,只要底子好,先做雜兵,多上陣歷練,十個總能剩下一個精兵!”
左攸默然。
周通又道:“除了神臂手,別的精銳除了訓練,都是人命堆出來的!朝廷十萬禁軍,這幾十年在沙場死傷的兒郎何止百萬?!”
就在這時,周通皺眉走到一個年輕漢子跟前,在他的腰上拍了一巴掌:“你這軀幹動都不動,光靠手臂能有力?”
那漢子見大將盯住自己,臉頓時紅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
周通拿了旁邊一個士卒的長矛,向前猛刺示範了一下,指著那漢子道:“照著我的動作!”
漢子緊張地比劃了一下,不料周通大怒,大步走到了那漢子的前面,拍著自己胸膛吼道:“刺!照著這裡刺!”
那漢子臉色一變,急忙搖頭,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周通怒道:“叫你刺就刺,敢違抗軍令?事前沒人教你們軍中規矩?刺!”
左攸一言不發,站在佇列外面默默地看著武將周通。
周通拿起長矛杆一點,看似輕巧,卻打得那漢子“哇哇”痛叫起來。那人終於閉著眼睛一槍向他猛刺過去,不料立刻被周通一隻手拿住,那長矛被定在半路動都動不得。周通順手又一槍掃過去,打得那漢子一個踉蹌慘叫不已。
周通鐵青著臉道:“就這點力氣,要是在戰陣上我手裡拿得是刀,你腦袋已經被劈下來!照面只有一次機會,大夥兒都沒地方躲,要用力刺,刺穿對手的甲冑,不是他死就是你死!”
他回顧周圍,一時間惱怒地破口大罵:“朝廷讓你們吃飽穿暖,給你們發軍餉,不是讓你們在這裡磨蹭!要是誰不上心,混日子,就滾到下營去屯田。他|娘|的,這麼簡單的招式都學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