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嬋剛進府時,不止看到廊下的宮燈害怕,就連香也不認得。
她的到來讓張盈多出許多事做,教她辨香,識音律,鑑賞,採花制胭脂,還有梳各種美麗的髮髻。
溫嬋也學得很很快,不出一兩年,就能彈出流暢的《高山流水》來了。
她喜歡沉水香,龍涎香,牡丹和芍藥,喜歡赤金與翡翠,喜歡琴棋書畫,一眼就能看出質地不錯的綢緞,還有高雅的曲目,就連走路,也讓女師教她貴族少女們流行的一字步。
她愛的一切事物都是有“格調”的。
所以入府之後她一年比一年像個地道的赫連貴族少女。
但是徐靖當時在牡丹花林外聽過她彈的曲子後卻皺眉說,這調子也太急進了。
徐靖是安國公世子,大她三歲,是她打小結著伴兒去五軍都督府大槐樹上掏鳥窩,在順天府學裡趴在後窗看美貌先生的同盟。
徐家有軍功,掌著中軍都督府已有兩代,安國公有著一把漂亮的長髯,張盈小時候看到他,總是忍不住湊上前摸上一把。
他們掏鳥窩的時候被靖國公當場捉到了,挨板子的那個總是徐靖。
安國公夫婦跟張解夫婦很要好,都是很疼她的。
後來徐靖不知是因為替她把中軍衙門裡鳥窩裡掏得太多,還是因為替她打聽國子監美貌老師的授課時間被抓包,結果被安國公踹去蘇北服役,一去便是五年。
那年回來時正是立夏,張盈已經及笄了。
她已經出落成了個盤著元寶髻,插著數量恰到好處的釵環,穿著自己繡上的纏枝西番蓮的月華裙,安安靜靜坐著軟轎到徐家來,衝他行著完美禮節的大姑娘了。
而徐靖也變成了高大挺拔,被邊關少女追捧為“銀狼”,並且叱吒大秦的少年將軍。
看到了兒時的好夥伴,張盈的衿持維持不到半個時辰,頓時又聊到了一處。
徐靖如此點評完時,溫嬋恰恰看了過來。
張盈自幼習音律,哪裡不知道徐靖這句急進代表著什麼意思?
溫嬋區區幾年便將自己生生變成個高貴小姐,她渴望進入貴族圈子的心情別人不知,張盈卻看得清清楚楚。
但彼時她卻以為她的心情可以理解,因為畢竟她本來的身份與張家格格不入,她若不刻苦將自己好生雕琢,豈非也辜負了張家一片苦心?
何況這些才藝全是她自己努力學來的,張盈覺得靠自己本事獲得,這並不可恥。
所以徐靖的話她沒有感到意外。
她意外的是另一樁。
她那時並不太懂兒女之情,哪怕也曾常聽人把她與徐靖安做一對,她也只覺得那只是他們少時情誼罷了。
她並不知道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動心時會有些什麼表現,溫嬋當時也只是盯著徐靖看了半刻,然後便垂著頭,抱著琴往亭子那頭走了。
徐靖去服役之前他們也不是不認識,從前也曾在一處閒聊吃茶。
可愛情來的就是這麼不可思議,事隔五年,溫嬋動了春心,那日她害羞得很。
張盈在徐靖面前有多隨興張揚,她溫嬋就有多衿持柔媚。
如今想來,在她不曾察覺的時候,溫嬋對徐靖的情意,居然就像這被逐漸煮透的立夏蛋一樣,不知不覺也滲入內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