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原吉又點點頭,說道:“正是如此。”
他臉上平靜如常,心中卻暗想道,莫非是這丘福臨到此時,心生怯意,有了反悔之意?
丘福頓了頓才又問道:“可是我們這一路殺將進來,一路之上除了這些不堪一擊的禁軍之外,休說王全等首逆,連一個小太監也不曾看見。如今我們兵臨此處,而三大殿之中卻平靜如常,毫無異象,這豈非是咄咄怪事?”
丘福說的不錯,這個問題夏原吉也曾經想過。
自古以來,那些犯上作亂的閹賊們,無不是工於心計,玩弄權術,野心勃勃之人,不過他們基本上都沒有經歷過沙場戰陣,面對兵戎相見之時,難免會失去冷靜,狼奔豕突,各自慌亂逃命,又豈會如此的鎮定?
王全並非例外,自然也不大可能會鎮定自若。更何況,即便是王全冷靜過人,也難以完全掌控宮中的其他太監內侍,大難臨頭,他們難免會驚慌失措,四散逃命,怎麼可能如此的平靜如常?
夏原吉不由得心中對於自己也產生了疑問,難道果真是自己猜錯了?
然而事已至此,即便是錯了,也已經回不了頭了。而且,夏原吉此刻決不能表現出絲毫的猶豫,動搖軍心,無論如何,他也必須要堅持下去。
深吸了一口氣,夏原吉堅定的說道:“不管怎樣,我們是為勤王而來,如今三大殿就在眼前,我們距離成功只差了一步了。當前形勢千鈞一髮,決不可如此畏首畏尾,遲疑不前。一旦軍心動搖,那就功敗垂成了。”
這個道理丘福當然明白,現在他們已經是騎虎難下之勢,縱然是錯了,也只有一錯到底了。
他的目光堅毅了起來,高舉左手,大喝一聲:“舉!”
整齊劃一的“譁”的一聲,他身後的軍士們齊整整的舉起了手中的兵刃,拉滿了手裡的長弓,所有人都寂靜無聲,只待他一聲令下,就要向三大殿發動進攻!
然而丘福舉著的手卻僵住了,遲遲沒有揮動。
因為在這寂靜無聲之中,從三大殿的高臺之上,忽然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有人正緩緩的走來。
大家全都有些驚異的望著上方,屏住了呼吸。
片刻之後,高臺之上出現了一個年輕的內侍,筆直的站立在臺上,面對著下面嚴陣以待的千軍萬馬,卻毫無懼色,只是尖著嗓子高聲宣道:“皇上口諭,宣,淇國公丘福,戶部尚書夏原吉,覲見!”
他宣讀得很慢,每個字卻都很清晰,然而丘福和夏原吉聽在耳中,卻感覺猶如雷鳴一般轟然作響。
皇上宣他們二人覲見?
他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說來,皇上確實是在宮中,而且根本沒有所謂的叛亂,皇上早就可以發號施令,一切如常?
兩個人一下子全都愣住了。
那年輕內侍宣讀完畢,看他們呆立在原地毫無反應,有些不耐煩的催促道:“丘國公,夏大人,還不趕快奉旨上前?”
丘福和夏原吉這才如夢初醒,忙不迭的躬身領旨,快步走上高臺之上,跟在那名年輕內侍的身後,向大殿走去。
不一會兒,來到了謹身殿前。
年輕的內侍進殿交旨,沒有旨意,丘福和夏原吉只能在殿外躬身相候。
夏原吉忍不住抬頭偷眼看了一眼,殿門洞開著,黑黝黝的看不清裡面的情形。
夏原吉總覺得那洞開的殿門就像是一張黑洞洞的血盆大口,等著吞噬掉他們二人。
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莫非是王全他們一夥人假借皇上的名義,矯旨誘騙他們前來,想要對他們不利?
夏原吉剛想要轉頭提醒身邊的丘福小心防範,這時店裡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你們二人,好大的膽子!還不給朕跪下!”
夏原吉一聽,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涼透了。
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絕不可能是別人假冒的,這正是皇上朱棣本人的聲音!
原來,真的是自己錯了。
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之前蹇義的書信上那個預示著危險的巨大的驚歎號!
夏原吉的雙膝忽然一軟,他不由自主的噗通一聲就跪倒在了謹身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