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心中疑惑,替人接生乃是功德無量的好事,能惹來什麼大禍?
於是他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徐太婆仰著頭,翻著一雙灰白的眼睛,一面回憶一面說道:“那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一年,成婚多年的何家妹子終於有了身孕,十月懷胎之後,終於順利的產下了一個男嬰。”
“喜得貴子,這可高興壞了他們小兩口。她丈夫那一日捧著紅雞蛋,在烏衣巷挨家挨戶的送了個遍,笑得嘴都合不攏了,何家妹子抱著兒子更是視若珍寶,片刻也捨不得撒手。”
“可惜的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誰也想不到就這麼本本分分的小兩口,有時候你不去惹麻煩,麻煩卻會自己找上門來的。”
“就在何家妹子生下兒子沒有幾日,這清平縣裡,忽然來了一隊人,說是護送什麼京城裡當官的家眷上京的,住在館驛之中。據說在京城裡的官職還不小,連當時的清平縣縣令大人也親自去驛館探望了。”
“那京城中大官的夫人也有孕在身,禁不住連日奔波的勞累,到了驛館的當天夜裡,竟然腹痛如絞,眼看著就要生孩子了。那位縣令大人便向他們推薦了何家妹子,說是遠近聞名的穩婆,接生過不少孩子,經驗豐富,於是那大官的家僕便帶了人前來請何家妹子。”
周大人聽到這裡,心中不禁一動。
他想起了早間母親周老夫人對他講過的那一段往事,二十多年前,自己不也正是在這清平縣中出生的,而接生的穩婆也是何老太?
當年父親在京城太醫院為官,母親當時不也正好就是在前往京城的途中路經此地的嗎?
兩下印證,竟然絲絲入扣,天下間有如此巧的事情,莫非這瞎老婆子在講述的正是當年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可是,她卻又怎麼說此事為何老太一家帶來了大禍呢?
周大人的心中驚疑不定,繼續聽徐太婆講吓去。
徐太婆接著講吓去:“那家僕帶著人來到了何家妹子家裡,這才發現何家妹子也剛剛生了小孩,產後虛弱,如何能夠前去?再說,這剛出生的小孩需要餵奶,也離不開母親啊。可是一時急切之間,又要去哪裡尋找穩婆?”
“那家僕於是拿出重金,交給何家妹子兩口子,好說歹說一定要何家妹子前去接生。那丈夫百般推脫,堅決不收,一時之間,兩邊就這麼僵住了。”
周大人點了點頭,聽到這裡,和母親先前所講的基本相同。
那前來請何老太去接生的家僕應該就是順子叔了,按照母親所說的,她們家最後應該終於還是收下了重金,前來驛館接生的。
可是,這又有什麼禍事呢?
可是徐太婆接下來所講的,卻令到周大人大吃了一驚:“何家妹子的丈夫也是個幹力氣活的粗人,沒什麼文化,兩邊僵持到了最後,他也是保護妻兒心切,一時之間便說了幾句重話。誰曾想,就因為幾句話,他惡奴竟然立時就翻了臉。”
徐太婆雙手重重的錘擊了一下床沿,氣憤不已的說道:“那惡奴竟然喝令他帶來的那些人,一擁而上,圍毆何家妹子的丈夫。當時聽見她們家的動靜,全烏衣巷的人幾乎全都圍觀了過來,可是那惡奴的身邊就站著縣令大人派來給他引路的衙役,看著他們那有恃無恐的樣子,卻是誰也不敢上前管這事。”
“可憐那麼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當著這麼多鄰居的面前,竟然被他們打得口吐鮮血,倒地不起。而我們這些平時多蒙他們夫婦倆照顧的左鄰右舍們,居然沒有一個人有膽子站出來說一句話。”
徐太婆說到這裡停住了,全身激動的顫抖著,也不知是為了想起當年
的慘狀而氣憤,還是因為當年自己沒有勇氣站出來所傷一句公道話而慚愧。
周大人沉默著,這真的和母親所講的是同一件事?為什麼和母親講述的大不相同?那個惡奴真的就是順子叔?
順子叔在周家伺候了一輩子,簡直是看著周大人從小長大的,在他的記憶中,順子叔對周家是忠心不二,不單對他疼愛有加,而且還是個和藹可親的好人,從來也沒見他和誰紅過臉,拌過嘴。
這樣一個人,會是徐太婆口中那個仗勢欺人,橫行霸道的惡奴?
可是看徐太婆的神情,她分明絕對沒有撒謊,她講述的都是當年真實發生過的事。
周大人一時間有些懵了。
徐太婆停了一會兒,才繼續講述道:“到後來,還是何家妹子看丈夫實在被打得不行了,她跪在那惡奴的面前哭著求他們住手,說自己願意去接生,這些惡人這才停下了手。可惜,好好的一條壯漢,被這些人打得都快不成人形了,躺在地上動都動不了。”
“雖然何家妹子答應了前去,可是這剛出生幾天的嬰孩離不開母親啊,沒辦法,她只能抱著自己的兒子,哭著跟著那些人走了。”
“直到他們走了之後,大家這才七手八腳的上前把她被打傷的丈夫抬到屋裡,又連忙去請了大夫來診治,好好的一個人被打得像個血人一樣,那情景真是慘啊!”
“何家妹子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抱著兒子回來的,據說那位大官的夫人也產下了一個兒子,母子平安,人家這才肯放她回家。”
“回到家裡,她什麼話也沒說,甚至孩子餓了她連奶也不喂,任憑著嬰兒哭鬧,她只是守著昏迷的丈夫流淚不止。”
“當時我們這些鄰居們除了幫著去抓藥煎藥,還有就是給她們兩口子做一碗熱飯之外,誰都不敢上去勸一句,或許心裡都還為剛才那樣的情況下沒敢挺身而出,站出來而心生慚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