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已西斜。
在皇城南邊從洪武門到外五龍橋的那條寬闊的御道上,漸漸熙熙攘攘的擠滿了人。
他們都是些在官署中處理完了一天的軍政公務,準備回家的朝廷中的大小官員們。
在這條御道的西側,是五軍都督府和下面的各級軍事指揮所,朝廷的高階武將們每日在此處置全國的軍事事務。而東側則是包括六部和翰書院、太醫院等等在內的中央官署,那些文官們每天都要在這裡處理各地上報的文書,以及制定頒行天下的各項政令。
這一天的忙碌讓這些大小官員們都面露疲態,一面彼此打著招呼寒暄著,一面拖著疲憊的身軀向午門走去。
這時候有一個年輕人卻沒有走,而是靜靜地站在吏部署衙門外,垂手侍立。
這個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戶部尚書夏原吉的公子,在吏部充任檢校郎的夏。
這檢校郎不過是個專司檢校核對文書錯漏的小官,在吏部之中根本就等於是個不入流的雜役,什麼差事都要做,還要經常被人呼來喝去,不過夏卻一直做得盡心盡力,毫無怨言。
因為他知道,父親把自己送來吏部,在他的好友吏部尚書蹇義的身邊做事,是有著良苦用心的。
父親是希望自己能在蹇義的身邊,得到更多的磨礪,學到更多的東西,雖然蹇義在公事上對於他從來沒有什麼特別的照顧和提攜,但是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仔細觀察,還是學到了很多東西。
學到的越多,他就越發的感覺這個蹇義實在是老謀深算,深不可測,他也就越發的感覺到自己需要學習的還有很多。
而此刻,這位深不可測的尚書大人蹇義,就在署衙之內正在埋頭批閱公文。
最近皇上已經議定要遷都北平,改北平為北京,而且在北平大興土木,營造皇城宮殿。這使得六部的事務一下子增加了許多,所以近來蹇義常常要在署衙之中,批閱公文直至深夜。
也不知道他埋頭批閱了多久,再抬頭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他有些倦懶地伸了個懶腰,高聲叫喚道:“門外何人在?快進來掌燈!”
在門外一直站著都有些手腳僵麻了的夏,趕忙搶步走進去,點上了桌上的燭火。
蹇義抬頭看見是他,不由得一愣:“怎麼是你?我還以為是門外伺候的下人呢!”
夏淡淡一笑答道:“啟稟尚書大人,那些下人們看見下官在門外等候,就沒有上來。因此,就由下官代勞了。”
蹇義笑了笑,說道:“聽起來文縐縐的怪酸的,此刻左右無人,我與你父親乃是世交,我們還是以叔侄相稱吧。”
夏低頭應了一聲:“是!”
蹇義有些奇怪的問道:“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去,難道想要留下來陪我這個老頭子熬夜不成?”
夏遲疑了一下答道:“不是叔父下午間傳話命小侄留下,說有話相敘的麼?”
蹇義愣了一下,忽然一拍腦門,連聲說道:“哎呀,真是老糊塗了,事務繁多竟然把此事忘記了,累得賢侄在門外苦等。”
夏淡淡一笑:“其實無妨,小侄回家左右也是無事
,只不知叔父喚小侄前來,有什麼要事?”
蹇義此刻卻沒有說話,而是直愣愣的看著夏,好像心中在猶豫著什麼。
片刻之後,他從懷裡掏出了三份奏摺,遞給了夏,說道:“你先看看這個。”
夏接過來一看,臉色卻是一變。
這三份都是密奏,按時間順序看,第一份應該是新近襲爵,前往西北邊陲統軍的西寧侯宋琥所奏。上面說蘭州城中的肅王朱,驕橫跋扈,多有不法,而且假仁假義收買民心,似有不軌企圖,請求朝廷嚴防其反叛自立。
而第二份奏報則應該是最近率領黑甲衛前往蘭州監軍的馬靖,奏報裡也提到了肅王朱在蘭州城中極得民心,聲望滔天,甚至蘭州百姓盡皆只知有肅王,而不知有朝廷。而且還提到聽說肅王朱在蘭州城中多有不法之行為,尚有待一一查實。
接下來這第三份奏報則是由蘭州城中的肅王朱上奏的,聲言自從馬靖麾下的黑甲衛到了蘭州之後,與當地百姓以及王府衛隊都多有摩擦,長此以往,恐怕有礙朝廷聲望,故而請旨想將黑甲衛調離蘭州城。另外,奏報中還提到了小侯爺宋琥依仗皇親貴胄的身份,蠻橫無理,欺壓百姓,諸如此類云云。
看完了三分奏摺,夏面無表情地把奏摺放回到蹇義面前,不置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