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朱高煦回到漢王府的時候,原本是有些怒氣衝衝的。
讓他惱怒的是父皇一大早就把自己叫進宮去,好一通訓誡,話裡話外,好像認定了刺殺太子的事情跟自己有關。
雖然父皇一直很寵愛自己,很多事情上都偏袒著自己,不過這事情實在有點出圈了。豢養殺手,刺殺太子,無論之前多麼縱容,這件事父皇是絕對不會偏幫自己的,這樣挑戰皇權的行為,他絕對不可能容忍。
禁足漢王府一個月,非詔不得出門,閉門靜思己過,這處罰已經不算輕了。父皇是沒有證據,如果他有了鐵證,恐怕是不會這麼輕易罷休的。僅僅憑現場幾具刺客身上的天策衛刺青,還不足以說服向來疑心頗重的父皇。
天策衛,朱高煦嘆了口氣,自從孫殿臣不在了,新提拔起來接管王府事務的那個虞侯根本沒什麼能力,連王府日常防務都搞得亂七八糟,更無法控制像天策衛這樣的禁軍,現在天策衛究竟每天在幹些什麼,連漢王自己也一無所知。這支禁軍似乎已經完全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了。
這個時候,朱高煦不得不開始懷念起孫殿臣來,有他在的時候,一切都管理得井井有條,每日天策衛的訓練和輪值情況,他都會來報告得一清二楚。很多人就是這樣,當你習慣了他的存在,是感覺不到他的能幹的,一旦失去了他你才會真正發現他的重要性。
讓朱高煦惱怒的還有站在父皇身邊的那個內侍總管王全。父皇訓誡自己的時候,他一直在旁邊似笑非笑,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聽說父皇命他負責組建什麼“東廠”來制衡錦衣衛,如今已經籌辦得差不多了,只待父皇一紙詔書,他便要正式上任了。
不過一個閹人而已,什麼東西!武不能安邦,文不能治世,就憑著溜鬚拍馬阿諛逢迎居然能青雲直上。
本來這次的事件葉知秋被免職下獄,紀綱接管了錦衣衛,對漢王來說絕對是個利好訊息,意味著錦衣衛也落入了漢王的掌握之中。可是忽然無端端冒出來個什麼狗屁東廠分庭抗禮,偏偏主管的還是這個油鹽不進只忠於父皇的狗腿子王全,怎麼能讓朱高煦不惱火?
幸好這個王全雖然不是自己的人,卻也並不靠攏太子一黨,只會成天價拍父皇的馬屁,否則父皇也不可能把東廠這樣一股重要的力量交給他負責。
現在就任憑他幸災樂禍吧,遲早有一天自己翻了身,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很大的代價。
而今天在宮中遇見的另一個人,讓朱高煦在惱怒中有了一絲擔心。就在他出宮的時候,迎面撞見了進宮來面聖的黔國公沐晟。
本來沐晟也算是軍中出身,只可惜他們的家族一直自命忠義,效忠太祖朱元璋,在靖難之役時就曾公開宣稱支援太祖皇帝親手冊立的建文帝朱允炆。只不過雲南遠在千里之外,他們並沒有出兵做什麼實際的事。
後來朱允炆自焚而死,父皇登基,沐晟又遵從父皇的命令幾次出兵,平定安南交趾,從一個小小的西平侯升到如今的黔國公。
自己也曾經派人私下接觸過沐晟,不過這人實在是圓滑,又自命清高,自認為是開國元勳之後,又手握兵權,不屑於排班站隊參加黨爭,面子上還把話說得滴水不漏,只效忠當今皇上云云。
幸而他如今在雲南和岷王之間鬥得如火如荼,自顧不暇,倒是不用擔心他會去支援太子一黨。畢竟他家世淵源,手握重兵,只要不和自己作對,確實沒有必要再樹強敵。
可是朱高煦心中還是隱約感覺有些不安,在這樣風雲激盪的混亂時刻,沐晟怎麼會這麼巧出現在京城?到底他會給京城裡的形勢帶來怎樣的變化,抑或他真的就是湊巧經過的路人,風平浪靜全無影響?
這擔憂讓朱高煦更加惱火,但是這些都不及那一點帶給他的憤怒。那就是那夥愚蠢的刺客居然沒有成功!太子毫髮無傷活的好好的!!
一想起那個臃腫笨拙的死胖子現在還高高在上地坐在太子的寶座上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朱高煦就忍不住怒火萬丈。
可是這怒火在他一邁進漢王府大門的時候,就全都煙消雲散了。因為有一個人正躬著身在院子裡等著他,如今實際掌握著錦衣衛的副指揮使,紀綱。
多年來朱高煦早已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無論胸中的情緒如何強烈,也不可以在旁人面前表現出來,更不能被下屬看出來。所以他壓抑住了滿腔的怒火,冷著一張臉,對躬身為禮的紀綱點頭示意,直接走進了正廳。
他在主座坐下,並沒有示意紀綱坐下,所以紀綱就只有尷尬的垂手站在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