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楊顏前面是聽過的,但這一次,它並不來自於長棍破風的呼嘯。它明明是靜止地握在手中,卻依然有暴戾的洶湧傳出。
那是磅礴的真氣在其中擠壓衝撞的聲音,這種死死扼制在手裡的怒嘯,就像困於籠中的虎王在暴怒地撕扯籠門。
當它衝出來的那一刻,一切攔在面前的東西都將被撕成碎片。
《拒虎棍》中,“虎”篇最後一式,【出柙】。
虎最威之時不是撲食,也不是下山,自然狀態下的虎,其爆發的力量是有限度的。因為它是山林之王,捕羊食鹿,本就勝似閒庭信步。
只有將其困於柙中,褻瀆其威嚴、撩撥其情緒,讓它看著一爪就能拍碎的弱小東西在它面前踹籠揮鞭、叫囂怒罵,當牢籠破碎的那一刻,你才能真正看見“虎”的恐怖。
這就是撰寫《拒虎棍》最核心的義理,其深切有力,已在“脈傳”之境。
就在此時。
就在楊顏意識到其中令人心驚肉跳的力量的這一刻,籠門驟然破碎,積蓄到滿溢的一切,力量、真氣、暴怒、憋悶.怒濤一般撞了出來。
長棍掀起席捲半個擂臺的風浪,虎嘯幾乎全場可聞。
許多人都在此時意識到他們小覷了這個男人,在之前的議論中,大多人都認為他低於尚懷通一籌,但此時這一棍就在面前,見過《拔草篇》的人也不敢為尚懷通站臺。
尚離三尺之遠,楊顏胸腹已被風爆迫得壓了進去。
這驟然而至的一招令他全身皮肉縮緊,毛髮根根倒豎。一直遊蕩於危險邊緣的他,終於真真切切地完全陷入了籠網。
楊顏知道這是他無法處理的局勢了。
因為這種感覺他無比熟悉,正是在和裴液搏鬥中,一步步踏錯,最後猛然掉入無可轉圜之地的感覺。
一回首,躲避不了的殺招已在眼前,下一步就是失敗。
所謂“聰明人對你這種莽夫的必勝。”
張宗元顯然是一個更強的聰明人,長棍已然將要迫上身體。
但是。
在重傷敗局的結果之前,在渾身血液沸騰的狀態裡,楊顏忽然想到。
他並不是沒有勝過的。
在絕境之中翻勝的次數雖然少,但那感覺他同樣無比熟悉。
也正是在這樣絕對的絕境之中,那感覺才會從身體深處升上來,就像現在一樣——心門被撞開,胸肺被貫通,而後血液奔流,渾身涼冷,繼而筋肉就緩緩顫動起來。
楊顏沒有棄刀,沒有躍起,沒有做任何掙扎躲避。
他握著刀柄,整個人忽然靜止,沸騰的血液和鼓盪的真氣,一切都平息了下去。
這個剛才還動如瘋豹的少年此時安靜得彷彿與空氣融為一體。
虛空之中,彷彿有什麼遊蕩了過來,誰也看不見那是什麼,但尾巴泛起的水花,已經足以淹沒整個擂臺。
就在這禁錮之中,就在張宗元的骨縫之中,長刀沒有任何動作,但驟然而成的旋渦忽然開始吞噬一切。
不再只是力道,也不再拘泥於招式,組成這【出柙】威勢的一切要素,整個這一招所凝成的勢,都被肩上的長刀驟然吸取進去。
但若將視角放得足夠大,就會發現那其實並不是什麼東西在“吸”。
它只是張開了口,水就洶湧地往其中坍縮罷了。出柙之虎面臨的不是弱小單薄的直立生物,在其背後,是龐然如山的巨獸。
《吞海》第二篇·【鯨】
巨獸闔上口,就此從虛空中消弭無蹤。
張宗元的身體在一剎那間徹底失力,楊顏輕鬆將刀抽出,水亮刀身上掛著血,他一甩揮去,將刃擺在了男人頸側。
我一路贏下來,靠的就是時靈時不靈的東西!
還欠29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