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畫卷的下半截,是一截崇山的山影,雲霞高樹蒼鳥青冥等等填滿了剩下的空間。
裴液即便從未有過賞畫的經驗,也一眼就看出這是乾枯的描摹。
縹緲的仙意、冰冷的鱗片,這是仙龍臨世的神幽瑰麗之景,觸控靈魂,直抵心神境的最深處,它面對的不是眼,而是一個人一切的靈覺。而現在,即便紫篁已極力展現,但那些靈性和神意還是隻能墜落為人間的色彩和形狀,變成一副扁平的圖畫。
但依然令人睹之而痴。
裴液查視良久,才輕聲道:“只有這一截嗎?”
“我只看到了這一截。”
裴液抬起頭:“但西方恬不是見到了全景嗎,他留下的圖,不是透過畫徒呈在了前輩面前嗎?”
紫篁沉默:“.我忘了。”
“什麼?”
“我忘了。”紫篁看著他,“我知道我見過那完整的一幅,我也清楚得記得第一次見到它時的驚豔失神但我忘記它的內容了。”
“當這一截真跡出現在我腦海中後.贗品就再也找不回來了,我的意識.不允許我把那記憶中的東西補全在這一截真跡上。”
“.”
裴液瞧著這隻鱗半爪,這當是此圖的最右最上,剩下的那些又描繪了什麼?
此龍從天上傾落,它要去哪裡,末端又是什麼.它會是.
良久,裴液才又低聲道:“前輩.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仙人臺嗎?”
“說了,但他們沒有找到我所說的東西,他們後來又找我確認補全過兩次細節,但還是沒有成果。正因如此,我才更加懷疑它是否從來就不存在,一切是否只是我迷幻的臆想。”
“.但前輩畢竟還是去尋了那畫卷,如今也確實盯上了這個小販。”
紫篁再次無力一笑:“我只是四處遊蕩罷了。”
“何妨說說呢?”
“.你確定要找它嗎?”紫篁沉默一下,看著少年,“只會無疾而終,就算萬一被你尋到了縫隙.得到的也只會是噩夢。”
裴液輕聲道:“.和前輩不一樣,即便它不糾纏我.我也不會放過它的。”
“.好。”紫篁深深吸一口氣,目光緩緩凝起,“從下床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要想找到這幅圖,不能從我這件事情出發。”
“我什麼都不記得,再去一次我當時所去的地方也毫無意義——我早把它告知了仙人臺,但他們什麼也沒有找到。”紫篁輕聲道,“要查這件事,要從當年的西方恬身上入手。”
“其一,西方恬當年為何忽然深入莽蒼,而且精準地找到了那幅圖的所在?若說是巧合未免太過牽強,他必然有一不為外人所知的動機;其二,他一個毫無修為的畫師,如何在深山中來往一月安然無損,他是一個人入的山?還是有什麼人護送?”
“弄清這兩點,便可抓住那事情的尾巴,只是三十年過去.”紫篁沉默了一下,“我就是這樣盯上了齊雲商會。”
裴液抬頭看著他。
“西方恬當年的畫,就是多寄於齊雲商會名下售賣,我們後來搜得的許多畫,也是經過齊雲購得如果說三十年過去,哪裡還能遺留一些西方恬訊息的話,恐怕首先就是他們了。”
“但這些日子,許延和沒有時間。”紫篁無奈一笑,“他也不讓我再去相州,因此聽說齊雲來了博望,我便拉著許延和來盯,不想竟然真有收穫只是這收穫,現在落在仙人臺手裡了。”
拜別了紫篁,從白竹院中出來,天色已然濛濛。
裴液負著琉璃,託著黑貓,一路沉默地回到翠羽院中,一句話也沒有說。
直到雙手抱頭躺在了床上,他才偏著脖頸輕聲道:“小貓,你說這是什麼?”
黑貓把嘴巴從裴液脖頸上離開,沉默。
“畫卷.又是一樣新東西。”裴液靜靜想著,“之前什麼東西和它有過聯絡嗎?”
“沒有。”黑貓道,“它是第一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