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液就此松劍,兩次勁力交換之間已知曉不能與之陷入水中博勁,他任由劍被絞去,抬手已握住一枚朱火,帶著蓬開的嘯烈火焰一拳砸上對方的面門!
玄火對脈境的壓迫實在頗大,對方立刻棄兵抬手,柔韌的水中功夫正精於卸勁,舉掌抬肘一靠一送已讓過迎面重拳——無劍之後,少年的手上功夫確實難邁入一流行列。
但裴液也沒有與他過手的打算,如今他獨享在水中驚人的靈活,反手扣住其肩膀,另一隻手架在肘上發力一掰鎖住了其整條臂膊,而後仰頷躲過對方沖天而起的一踢,低聲道:“牽絲。”
八生的反應迅如電閃,江湖老手也比鮫人聰明許多,一瞬間已擰身迴護,毫不吝惜渾厚的真氣。
然而剛剛棄下的分水刺已成了致命的伏筆,少年劍不在手如在手,尤其換上玉虎之後,他並指一勾,軌跡飄曳的玉虎在一雙峨眉刺上“叮叮”撞出兩聲清脆,一丈外的兵器乍時化為三道詭秘的流光。
一道刺入左腿,一道釘入右臂,而後硃紅玉色抹上玉虎劍刃,切入軟腐的真氣,一霎割斷了他的脖頸。
裴液接劍鬆手,令這具仍在抽搐的屍體垂落,抬臂看了看,只一合的交手,臂上已被那一掌拍出一大片青紫,肩上舊傷也崩裂了小片。
他處理著傷勢,黑貓道:“現在知道他們九年都在幹什麼了麼?”
對方對這裡的滲透確實比裴液預料中要深,手段也比裴液預料中多,可以想象,在他們剛剛抵達這裡的時候,對方開始了對他們的圍捕,甚至比他更早一步進入這裡,以求攔在他前面。
“希望這片地方能大一些……讓咱們多拖拖。”裴液輕嘆一聲,抬腕看了看鱗花印記,已經有些淺淡了。
“魚嗣誠到哪兒了?”他伏下身從屍體上飛快摸了摸,只得一些基礎的照明與勾鑿工具。
另有一張入水不溼的短箋,上面寫著一句提醒般的話:“入逆流三百丈則止。”
“正朝這邊追來。”
“我們迂曲一下。”裴液道。
他繞了個弧度,再度往深處而去,雖然短箋上那般書寫,但強敵在後,他自不可能停在三百丈處,一力往深而行,大約小半刻鐘後,環境確實開始出現了變化,他輕“咦”一聲,道:“小貓,你有沒有覺得,地勢越來越高了。”
黑貓沒有言語,其實不是地勢越來越高了,而是他們身處的這片逆流彷彿被提了起來,是水在向前方高處升去。
裴液不知怎麼形容這種感受,但這確實是水中之水,他看不見它的邊際和來處,但它高高往上拔起時,小魚群隨著上溯,水草也跟著向上生長,彷彿帶著整片生態離開了地面,裴液也開始感受到一種身不由己的拔升之感。
這種奇妙的感覺宛如攀山,但裴液確實是第一次遊著泳攀山……周圍顯得越發寂靜了,那些鮫人和人類似乎都未曾抵達過這裡。
他來到了“山頂”,然後上溯停止了,趨勢又開始向下而去——但水流的方向從未變過,現在它是從下向上依然朝他流淌而來,似乎有著一個遙遠的源頭。
但正是在這時,黑貓皺了下眉頭。
“怎麼了?”
“……魚嗣誠的速度,好像有些慢。”
“嗯?”
“從和剛剛那人交手後到現在,他的距離並沒有和我們拉近多少。”黑貓皺眉,“水下對他的影響有這般大嗎?”
裴液怔了一下,心臟一縮:“你的螭火是掛在什麼上面?”
“……袍內,你是說……”
“快走!”裴液立刻向下溯去。
逆流下行,裴液竭盡全力在水中縱掠,幾十息間已完成了這段下墜,再次來到一片平坦的“谷地”,這裡也沒有幽暗繁密的石林了,也沒有長長的飄搖的水草叢。
長在地上的是短短淺淺的小草芽,嫩綠地鋪了滿地,小魚群在上面倏忽,就像翠綠的昆蟲在朝上蹦跳覓食。
這理應是一片美麗的奇景,但裴液走到這裡就定住了步子,緩緩握劍抿了抿唇。
一個高大的、面容陰冷平漠的白髮太監已立在了這片原野上,那襲寬大的金紫大袍已經不見了,他只穿著白色的內袍,幽黃的瞳子和剛剛所遇之人大概是同一秘法,保養精貴的白髮在水流的拂動下向前飄搖著。
他手上握著一杆沉重的鐵色大槍。
“我真的有些想殺了你了。”魚嗣誠低聲道,黃瞳盯著他,“你竟然敢……深入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