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被遺忘還是被珍藏,亦或兩者皆有,這張多少年前的信箋只微微泛著黃,並不如其他紙張那樣軟黴,其中嵌著些細小的花碎,時隔多年依然看得出很是漂亮。
正文則沒有稱呼也沒有署名,是幾行很流暢的筆跡:
“當日一見之後,未曾復遇,今在觀海臺上遙見掖庭,人說東北破落處宮僕雜居,上雨旁風,無所蓋障,不禁憶你狼狽之言語。
你言身居之職能遊走宮廷,誓願效忠,我正巧欲知東殿諸事,十年之後,登殿臨臺,亦或骨臭溝渠,皆在你手了。”
裴液翻轉了一下,背面乾乾淨淨,沒有其他字跡了。
清晰的月牙攀在高天,老院終於重歸於安靜。把郭侑留在屋中,裴液關上了門,立在簷下,抬臂舒展了下身體。
“從前的想法沒有錯,他們對皇后出手,看來確實是為了某種她死後留下的東西。”少年道。
“那麼也就多半還沒有得手。”黑貓道。
“郭侑的言語也太混亂,一會兒說這件事,一會兒又說那件事……”對年紀比手上任何一份文書都小的少年來說,片段的陳年往事確實頗具理解門檻,他認真看著剛剛全數記錄下來的表現和言語,在心中梳理著這些事情發生的先後。
“要不還是請李縹青來一趟吧。”黑貓道,“讓許綽付她錢。”
裴液瞥它一眼。
“對以【鶉首】驅動的傳心燭而言,世界大概是一部刻了時間座標的書。”黑貓自顧道,“人們的記憶會拼接出過往,打算又會規摹出未來……在神京這種地方一定能大展拳腳。”
“縹青有自己的事忙。”裴液並不想千里迢迢打擾少女,他翻著手中的記錄,“而且有這些也差不多了,我們本來也不必知曉全數細節。能從中得出個比較清晰的指向,就是我要的了。”
“嗯?”
“那之前和那之後,魚嗣誠都是內侍大監,後來還領了三宮檢責。”裴液道,“無論如何,都得會一會他。”
【知意】正在這時亮起,裴液向黑貓笑了下,把心神沉入了進去。
“應你所求,仙人臺深入地查了查,發現魚紫良其人還真有些意思。”字跡浮現在展翼青鳥之下,“是樁難得的發現。”
“什麼?”
“今晨得你訊息後,仙人臺在平康坊東池畔獲知了他的行蹤,即刻遣了一位鶴檢去跟他,然後其人在宴散之後徑往東北而去,進入東八坊,過了幾條巷子……最後你猜他去了哪裡?”
“哪裡?”
“巽芳園。”心中字跡浮現出來,“這位鶴檢追進巽芳園,然後竟然丟失了他的去向。”
裴液有些煩:“這種水平也能做鶴檢?那我也能。”
“我會轉達的。”
“不必。”
“並不是這位鶴檢跟丟了。”字跡浮現,“而是魚紫良消失在了巽芳園裡。”
裴液這時開始思考了:“唔,你是說……”
“他消失時帶著一位官宦千金,是剛剛從南邊調入京中的工部郎中的女兒。”許綽道,“仙人臺很快溯到了他三天前在摘星樓的一次聚宴,在那宴會上有人提起幻樓之神美,感嘆此後難見了,令這位千金十分憧憬好奇,這魚大少爺便坐在桌上笑問她:‘你很想進去嗎?’”
“……像是這人會做的事。”
“仙人臺說這是條好魚,遊得淺、好上鉤、肉還肥美,讓給你了。確切訊息是他明後兩天都會在宮中,也就是最早天亮後你就能見到他了。平日入宮後他常先去內侍省見禮,而後流連三處地方:琢玉殿、教坊司、禁苑。”
許綽道繼續發來:“大概受李度之死的刺激,這人現在身邊會帶四個護衛,俱是多年的上二境。其人一直是驕慣生養,性格畏上凌下,敏感陰狠,喜歡戲弄折磨人,但從沒真的搏殺過什麼生死。”
“這人幼時受過什麼刺激嗎,驕慣養大,怎麼性格這般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