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在想著要找到洛神嗎?”娘娘支頤朝他笑著,伸出一根食指煞有介事道,“好吧,等神京再安穩些,我給你拉一支隊伍,每日就到洛川邊敲鑼打鼓地巡遊呼喊……不出來就煩死她。”
他從沒見過洛神,但那時莫名覺得,即便洛神笑起來,也未必有娘娘這麼美。
他不好意思地摸頭笑笑,想說只是個孤身寄願,真正的事情別人已在進行了。
但縱然挺多年過去,他還是自覺是個外人,不必在娘娘面前說【】的事。
可是他們現在忽然就沒了動作。
雖然各處好像依然在推進,但他其實看得出來,他們的心思不在那些事情上面了,好像忽然有了什麼目標,才弄了個這樣的‘魚人’出來……而他無從知曉。
這是縈繞的第二種不安。
但即便如此,如果不是子梁傳口信給他,他依然不會想到玉霰園有什麼問題的。
【事關娘娘安危】,六個字,一瞬間攫住了他的整副身心。
“你為什麼要尋找洛神?”耳旁的人問道。
“為什麼……因為我們,世世代代都在追躡洛神的裙裾啊……她是仙境的主人,是水界的靈君,白水在她手中流淌,她能給每個人帶來想要的夢……”從少年時,他就在憧憬這位傳說中的女神了,但這時他不知為何忽然有些哀傷,低啞吟詠,“恨人神之道殊兮……”
腳底的溼滑令他猛地跌倒,摔在了地上。他記得自己早已邁入玄門的,那一天娘娘親手將佩劍贈給了他。但如今不知為何總是步伐不穩,身體也前所未有的虛弱,頭腦似乎總蒙著一層昏噩……他用力深吸口氣,冰冷的溼潤浸透了他的肺腑。
不行的,要撐住,他一定要快些到玉霰園去。
他再一次看了眼手中的圖紙。
“把水勢放得這樣緩……不是為了流下去,而是為了游上來。”他續上了先前的思維。
“可是就算游上來,又為了些什麼呢?”
他按著腰間的劍……那些人,那些總是沉默的人,在聞得【洛神】之名後以可怖的決心和永不停歇的腳步尋找著她,如今為什麼忽然把一切停下了?
除非……難道他們已經找到了嗎?
他下意識扶住了身邊的樹,觸手一片溼潤的冰涼,他再一次想到了那個鶴榜宗師身上滑膩的鱗片,那天在他的眼睛下一片片融入靈軀中。
他繼續向前踉蹌奔去,然後他忽然瞅見了一點亮光……不是月,不是火,那是劍的光芒。
低喝的搏殺聲撞入他的耳朵,鮮烈的血飄飛在夜空裡,他一瞬間心肺收緊,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子梁!!”
這位舊友赤腳單衣,身上慘烈的創口在汩汩冒血,鮮血流滿了半邊臉,他赤紅著眼,憤怒地咬牙揮劍。而他的敵人是幾道猙獰的黑影,但郭侑怎麼努力也看不清那些人的面目。
“誰敢攔我!!”血流進喉中,子梁眥目尖聲嘶吼著。
這位舊友原來已更早到了這裡,可事發難道就在今天嗎?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郭侑奮力拔劍,咬牙怒吼著衝了上去,幾道劍刃交擊而過。一道冰涼的鐵器刺入他左肩的同時,他一劍切入了面前黑影的側腹……觸膚是一種片片的軟韌。
郭侑猛地僵住,不可置信地盯住了面前的身形。
“你們——為什麼?你們是怎麼進來的?!”他脫口而出,忽然感到一陣陣暈眩,某種連起來的線驟然貫穿在腦海裡。
“沒有時間了!”子梁怒吼道,“你攔住他們,我去明月宮!”
但他什麼也沒有聽到,這些進入宮中的人也太過強大……他也不知道人都去了哪裡,為何宮中寂靜得如此空曠,還是實在事發太過突然。
子梁不是連衣靴都沒來得及穿嗎?
春夜的雨不知何時已落了下來,把一切都淹沒成了灰暗和寂靜,觸手的劍柄也落上了冰涼的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