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綽淡笑:“嗯……你只要不得罪晉陽殿下,遇見難處了便求求她,至少……”
“至少保我性命無恙?”
“至少她就不會砍你頭。”
“……”裴液輕嘆一聲,“好像不是很好相處的樣子。”
“自古伴君如伴虎,一入宮門深如海。”許綽斂容道,“大唐的皇城,本來就是天下一等一的幽深險地,你還期待是遊山玩水嗎。”
裴液不說話了,下巴枕在胳膊上,望著院中被他們弄得凌亂無比的雪地。
許綽安靜了一會兒,忽然道:“姜銀兒戴的那張戲面是你那日在樂遊原上買的吧,原來是件禮物。”
裴液“嗯”了一聲,笑道:“我其實給好幾個人都買了,你還說我亂買,早說了我那都是有用的東西。”
“別人的我倒沒見到。”
“都是些小玩意兒。”裴液道,“齊居士的是支尾部雕花的毛筆,寓意‘筆下生花’;長孫是本我前三喜歡的江湖話本,她沒讀過;崔照夜我給她刻了枚【山羽】的指上劍;方繼道是根戒尺,叫他過些年收了學生用……”
“你眼光倒頗長遠。”
“尚好尚好。”裴液笑,“方兄給我拿了那門《四氣玉燭劍》過來,我很感激他。”
“那我的呢?”許綽淡聲道。
“……”
“……”
裴液沉默一下,看著女子的臉,這張臉平淡地看著他,不像有什麼情緒。
裴液哈哈而笑。
“笑什麼?”
“許綽,我就知道你有時候就跟小孩兒一樣。”少年很滿意地驗證了自己的想法,“我當然也給你準備了啊。”
“嗯?什麼?”許綽微微挑眉。
裴液從懷中取出一個手指大的小豬泥塑,擬人般立著,手藝歪歪扭扭的,身子沒什麼細節,偏偏頭塑得很大。
最奪目的也正是這張臉,兩眼笑如彎月,嘴大大咧開,笑得得意又愚蠢。
“……這是什麼?”
“這個也是我在賣泥塑的那兒自己塑的,”裴液把自己的巧思遞在女子面前,“你瞧,今年是豬年,正好祝你一年開心——你瞧見它這副表情沒有,這叫什麼?”
“……什麼?”
“這都猜不到啊!它叫‘嘻嘻’。”裴液樂,“西西‘嘻嘻’,有意思吧。”
然後他又從袖中取出另一個一模一樣的泥塑,各處細節都是同模塑出,只有神情收斂起來了,是面無表情的一張豬臉。
“這個才是點睛之筆。”他將兩枚泥塑並排舉在一起,認真數道,“西西嘻嘻、西西不嘻嘻、西西嘻嘻、西西不嘻嘻、西西嘻嘻……”
許綽沉默了。
半晌,偏頭笑了一下。
許綽收下這禮物,夜色深重,城中爆竹聲也漸稀,女子裹了裹衣袍回院入睡去了。臨下樓前她說:“裴液,我也給你準備了今年的禮物。”
當裴液朝她攤開手時,女子卻只搖頭,道:“是今年的禮物,不是新年的禮物,你且等幾個月吧。”
“是什麼?”
“反正比你這兩隻豬值錢。”
熱鬧一落下去,環境就顯得寂寥,裴液也沒什麼睡意,一個人倚在欄杆前數著寒星。
他已經來到神京三個月了,練了一些劍,擁有了自己的劍梯,雖然現下依然連第一階“蟬魚觀”都還未成一半,但畢竟有了方向。
自己的力量永遠是執行想法的基石,裴液對這一點想很清楚,縱然從不表現出疲累的樣子,喜歡逃課與玩笑,但他在修行上確實幾乎用盡了所有夾縫裡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