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照夜蹙眉:“我能摸過什麼?”
“我不知道。”
“……”
姜銀兒已明眸微亮:“原來是【小藥君】當面嗎?我是神宵姜銀兒,幸會。”
長孫玦立在崔照夜後面好奇地看著這位陌生的少女,這時也舉手道:“要不咱們還是先進去吧——好冷啊。”
修劍院不算太大,四人不多時便到了大名鼎鼎的“唐三劍”院外,然而敲開門後所見卻並不如幾人所料。
寧靜的院子裡,即便寒冬凜冽,顏非卿也依然一襲道袍,捧著書在樹下默讀,只是那張躺椅不見了,旁邊架子上倒是披著許多洗了在晾的竹條;楊真冰臉上帶著薄汗,出鞘的劍環在懷裡,沉默地看著門前的四位少女,半晌道:“你們幹什麼?”
“我們找裴液。”
“裴液不在。”楊真冰道,“昨天就不在了,他說今晚也不回來。”
“啊?世兄不是還沒修養好嗎?”
楊真冰這時想起什麼,又補充道:“對了,但他交代我得說他在,今晚也在。”
他看她們一眼:“你們別往外傳。”
“……”
……
……
星幕夜落,臘月的第二十八個日子將此結束了。
並非每個冬天的夜都那樣冷清澄澈,也會有星星隱沒,月光暗淡的時候,尤其那場大雪已過去好幾天了,晴空之上似又在醞釀一輪新的厚雲。
街邊賣糖串的小攤也收拾離去了,裴液買了他最後一串,立在牆下和小貓分著品嚐——其實人家能做兩串的,裴液和小貓說吃糖多了壞牙,便只要了這麼一串。
他披著一件新買的暗色的暖氅,身上衣裝都很尋常樸實,乾乾淨淨一個人,身上也沒帶什麼顯眼的東西。確實如姜銀兒所說,他還沒全休養好,臉上還帶著些蒼白。
這是東八坊邊上出來後的第一條長街,難說沾東八坊的邊,也不在聖前坊中,街頭種著棵年歲很大的老槐樹,兩邊都是些民戶,幾十年來是從東坊上早朝的老街,或者要出坊從西城門出長安,也是得走這條路。
李家的車馬長隊已完全駛出這條街了,裴液望著那邊:“這是要‘糧草先行’麼?我聽說李相明早才離京,怎麼今日車隊就出城了。”
“說是今晚明早,又差幾個時辰呢?”旁邊顏色黯淡的青衣輕嘆一聲,身上還帶著從衙門沾出來的墨跡,“行列這般大,自然是先出城整好候著,明日李相……李故相一動身,隊伍就可行動了。”
裴液點點頭:“原來如此。”
他又看向這襲站起身來的青衣,這人腳顯然蹲的麻了,身上也冷透,這是下朝後跟著車馬追出來的一位無名末官——所謂無名末官,就是裴液問了他的官位也沒聽明白是哪幾個字——打算在這裡碰一碰運氣,看能不能碰上有事出門的李故相車駕,留個姓名,做個告別。
現下顯然是沒有機會了,此人嘆息一聲,垂頭而去。
裴液見他要走,問道:“這位……趙兄,你說你是寒門出身計程車子,為何還要往這李故相身邊湊,我聽說現下朝堂不是元相正起勢麼?我聽說他才是為寒苦士子鳴不平的好官呢?”
這人睨他一眼:“你這全是市井之民的胡說,五姓之貴,延綿十朝數代,多少文華風流、能人名士,這才是我大唐的脊柱——你讀過李相的文章嗎?”
“……我不大讀文章。”
“是了,你讀過就知道了,有些東西,只有百年居上,才能養出來。元有鏡泥地裡出身,獐頭鼠目之輩,暴發戶一般,也來作宰相,實在有損我大唐臉面。”
裴液忍不住道:“你倒還頗傾慕五姓,他們可最瞧不起你這樣出身呢。”
“這倒不假,那也沒什麼辦法,而且世間總有高下,該高者高,該卑者卑,這不正是治世之道嗎?”青衣嘆息一聲,瞧他一眼,“你又不做官,自然不明白,五姓雖高而蔑之,依靠過去總有口吃食,只要莫得罪、少打擾、聽吩咐,自然一生穩當,我也就這些志向;如今元相上臺,說是有能有為者上,尸位無能者下,可什麼是有能有為,誰說了算?不小心事做錯了又如何?兼以五姓不在,士人間難免派系攻訐,朝堂從此人人做事憂心忡忡,才真叫人懼怕呢。”
裴液微怔:“……原來如此,那你追過來,倒也是情理之中了。”
“就是寒門士人,也多少人捨不得李相走呢。”青衣嘆息一聲,“不和你說了,回去睡了——你不回麼?天這般晚了,立在這裡凍人棍嗎?”
裴液吮著糖串:“我也等人,別過吧。”
“……行,走了。”青衣裹了裹衣襟,往遠處而去。
夜風慼慼,長街確實只有少年一道身影了,他裹著衣服靠在簷牆之下,確實也太不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