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少隴的事。”
“少隴?玉劍會麼?”
“……不算是。”少年低聲道,他抬頭望著漸暗的天空,輕輕吐出口白氣。
在少隴時,他也是第一次將在那麼多人面前登上高臺,但這時他想起的其實不是玉劍會,而是那夜在樓上月下舉樽的老人,他那時也是同樣安靜地望著天,說:“我想……弄清楚它。”
“我在想,如果昊天就是統攝一切呢?”裴液趴在欄杆上輕聲道,“我會在十天後提劍上臺,但那是為了贏,還是為了尋得真理呢?”
其實那沒什麼分別,無論處出於什麼目的,少年都需要在那一天竭盡一切地全力以赴,但他這時確實產生這種迷惘,更像對自己的詢問——你心裡的慾望是什麼?
許綽看向他:“你好奇天地是什麼樣子?”
“我……大概吧,但……”
但倒也不是為之終生求道的程度。
“那你想要五姓收斂,政治清明嗎?”
“我很想,但……”
但正如朱先生那偶然吐出的那句:“你罕讀史書,歷代士禍黨爭之中,社稷動盪,因之而死的人,未必少於世家所害。”
若將目光拉長到古往今來,若能理出正確的天理,自然造福萬代,若為一己之傾向誤了千秋之事……
裴液輕嘆口氣,許綽在旁邊托腮看著他,含笑不語。
裴液偏過頭:“看什麼?”
“看小孩兒傷春悲秋。”
“……誰小孩兒?”裴液瞪眼。
“你不是小孩兒嗎?”許綽笑,“一天天讀書少,見識少,想得還多……十幾歲的年紀慣常愛乾的事。”
“……”裴液一時竟沒法反駁,悶悶地偏過頭,不太想理她。
“因為我十幾歲時也是這樣,總會一個人想些沒答案的事。”女子坐下來倚著欄杆,給他斟了一杯清酒,抬手遞去,“一個人是不會在十幾二十的年紀看清世界和自己的,多思無益。”
裴液沉默一下,輕笑道:“也是,像許館主三十多了,卻也都不知道‘吞鐵丸’是怎麼回事,可見世上還有太多未曾知見和經歷的事,我確實暫不必為這種事情煩憂——”
“誰三十多了?”
“……”
“……”
女子清眸沒什麼神色地看著他,提壺的手就停在半空,桌上有些安靜。
“你剛才自己說……”裴液抿了抿嘴,回頭看了看湖面,又回過頭來,“哦,沒有就沒有嘛。”
許綽把斟酒的動作做完,又抬頭看他:“我哪裡像三十多嗎?”
她好像確實有些在意,裴液有些心涼地想。
“沒,那個,因為許館主即便三十多了,也一定瞧不出來。”裴液緩慢道,“所以,現在也就跟三十多沒什麼分別……我是說。”
“我今年二十三。”許綽道。
“……”比他想的確實要年輕三四歲。
“那,對許館主來說,這個問題也會迷惘嗎?”
“不會。”許綽乾脆道。
“啊?”
“如果能贏,我就一定選擇贏,如果不能贏,我就想盡辦法去贏。”這位清雅從容的女子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淡,“我要做的事情,當然比所謂‘真理’重要。”
“……可是……”
“我已習慣了每個站在對面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我不大去聽,很多時候也並不在乎。”許綽偏頭看向他,“我想你也應該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