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含笑報名道:“全真道家真傳,莊仙長高徒,【赤雪流朱】寧朝列。”
寧朝列四下頷首,向鶴咎執了個劍禮,道:“請前輩指教了。”
鶴咎撐身偏頭笑:“咱倆誰大還不一定,怎麼送我這麼大便宜。”
這兩人的試劍顯然引起了人們更多的注意,全真道教也在三十三劍門之中,由來是丹劍雙修。寧朝列出招果然也是正宗的玄門風味,“丹內劍外”之道極為紮實,每一劍必由內而發,氣力充沛,絕無飄虛之態。
兩人在七步交換第一招,寧朝列施以一式浩蕩的【雪流劍】,由來是玄門以沛然真氣取勝的正道,小劍仙撐雲騰身而起,兩劍相交,其劍斬於對方劍尖,立時被雪河般的劍氣一舉壓下!
圍觀的固然都是貴客,這時也頗有撫掌叫好的聲音,寧朝列以二十二歲列位鳧榜一百二十一,掐指除去那幾個天下妖孽,正是江湖最頂層的難得俊才,這樣的人出劍本不是什麼時候都能見到。
寧朝列的面色則十分平和,一劍得手,腳踏入第六步,劍勢平承而下,如引雪河流入河道,自然無隙。
中正平和的道家之劍,一劍得優,往往等於奠定勝局,由來是江湖中最不會犯錯、最難翻盤的劍術。
小劍仙拖劍而走,舞者般回身使腳一磕,劍如銀蛟而起,撞在寧朝列劍中,下一刻即被雪流吞沒,蛟入春河,正是自然之理。
小劍仙又退一步,寧朝列再進,已在第五步,寧朝列一劍得優,兩劍攜對方劍勢而下,知劍者此時都瞧出這場弈劍之局已被其把控八成以上,而寧朝列自己當然是最清楚的一個。
神色依然平和,恆正之心這位真傳早已煉就,於是在合該爆發時,他也沒有半分猶豫。
雪河墜落千丈之崖。
這一劍應有上下兩變,在平正的流淌後,敵勢若難制,則可化為飛霧雨雪;敵勢若在大河之下,則可一墜千丈瀑流。
赫然的爆發就是如此驟然而起,好幾位佩劍之人都沒看懂這一劍,發出失聲的驚咦,更多的人則是根本沒有料到。但如今場上,只有一個人需要真的面對這一劍。
鶴咎抬手飲了一口酒。
雪流掩面,他擰腕一滑,劍刃已落在寧朝列劍根處,“叮”的一聲。
下一刻彷彿回應般,兩聲清亮的劍鳴與之同時響起,分別來自劍尖與劍中,千丈雪流一霎化為輕霧,寧朝列之劍脫腕墜地。
寧朝列怔然扼腕。 絕大多數人都沒看懂這一劍了,小劍仙的劍全程沒有流露任何真氣,寧朝列的浩然之劍已如被震碎的露珠散去,實在是夢幻般的一幕。
直到那張魅影般的玄蛇面輕聲道:“……七步劍御。”
方才令佩劍的人們恍然而驚。
“原來竟是真的。”崔照夜怔然撫掌,雙眸明亮無比,“傳言鶴咎能算劍七步,凡一招既接,往後七式的變化已在他眼中……所以寧朝列是見劍在三步之內,三步之內無隙無漏,三招既出,鶴咎便從容取劍得勝。”
所有意識到這一點的人難免驚愕,寧朝列確實尚差鶴咎四步,但能落目在三劍之後,已是令人仰望的能力了。
因為所謂算得三步,絕非只是在第一劍時已想好第三步出什麼劍,那只是計劃和賭博;攻時保證自己第三步一定能出此劍,守時保證第三步一定在自己掌控之中,才是“三劍之算”。
那意味著極為紮實而自信的劍道修為,所謂三尺之內、三招之後的這片時空,由我的意志掌控。
在江湖中,能夠穩穩盯住當下交手之變,已是優異的劍者;目光比對方更早看到下一招,對方交手便有“鬼魅無形”之感,何況落在三招之後,又遑論落在七招之後。
七步之內,凡劍皆御,我劍不敗……當年這位小劍仙是為天下弈劍一絕,如今終於透了只鱗片羽出來。
“只是……他以之勝過寧朝列的那一劍是什麼?”崔照夜眉頭微蹙,“真是簡單到精緻的劍術。”
“【三株樹】。”旁邊姜銀兒正聲道,“以敵手之劍為神樹,三株碎則樹死,這劍原理簡單,用著也簡單,唯獨對劍者的洞察和掌控要求極高。”
“啊……原來是這一劍。”
沒有真氣的對撞,沒有術法的干擾,沒有境界的壓制,這就是純粹的弈劍之會。
崔照夜讚歎末了,回頭看向這位少女:“原來是姜真傳當面,失禮了——真傳要去試一試古賢劍鋒嗎?”
姜銀兒頓了一下,搖了搖頭,卻是把目光略過高處之人,低聲道:“崔小姐,我聽許先生說這裡是鯉館之案的末端,你知道此事首尾嗎?”
崔照夜微怔:“……沒,許先生要你查這件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