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二.
這個令心肺冰寒的念頭在心中騰起一瞬,他身體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一道呼嘯的鞘影就轟然砸在了他的身上,身體一瞬間離地飄飛,巨響之中門破柱折,背部震斷般的劇痛令他眼前昏花,癱軟地倒在地上後,才發現自己手腕已被折斷。
另一名漢子發出一聲說不清是恐是怒的吼叫,但下一刻就被從第一人手上卸下的長刀貫穿了腹部,整個人被帶飛釘在了旗招木柱上。
裴液收回手,腳步不停地向前走去。
只十多息的工夫,紛亂的人影就從整條街上湧出,人人手中寒光閃爍,匕首、斧子、鐵錘.更多的還是刀劍,裴液步速絲毫不緩,只無聲拔出長劍,明潤的劍身在雨中劃過,彷彿就是由雨水本身鑄成。
“你是哪家的兒郎,敢來捋太平漕的虎鬚?”一位中年劍客按劍低眸,雨同樣從他身上避開,“三位龍頭就在——”
少年身影一掠而至,排在身前的四名幫眾一瞬間兵器連手一同落地,中年劍客縮瞳拔劍,翩若驚鴻的一劍從不可思議的角度點向咽喉。他長劍一回,真氣環出一個擾亂劍勢的旋渦,但下一刻那劍上彷彿是從空氣中摩擦出耀目的火光,真氣一霎熔破,劍客心肺驟縮,凝力橫劍,身體已向後去避這被搶到的一招先機。
但面前面容平靜的少年劍者卻竟然已沒再看他,轉頭反手一劍正面斬斷了側翼劈來的刀刃,連帶卸下了握刀的臂膀。
中年劍客只在這一幕前微怔一瞬,喉間已不可思議地一涼。
那被少年熔破的缺漏宛如罅隙,但一柄劍輕淡而遊刃有餘地穿過了它,道服只從視野中一閃而逝,已是他所見的最後景象。
一百三十位精悍打手,其中三分之一的修者,在一條長街上前仆後繼。
而他們的對面只有一位少年,要麼一招,要麼兩招,彷彿鋒寒的劍刃與竭力的劈砍在他眼中宛如兒戲。他不是刀光劍影中的鬼魅,而是有去無回的災難,擰腕卸刀、一膝破骨,斷臂斬腿、奪劍釘身.但凡敢向他刺出刀劍,半息之內就一定哀嚎著躺在地上。
一條街在半刻鐘之內被少年殺穿,平日那些視為高手的五六生修者在他面前也只比其他人多出一個步驟——一招被確認實力,迎來少年冷淡的一眼,然後下一招就是生死不知。
在這樣摧枯拉朽的戰果面前,沒有人敢再多面對一刻,在不知留下幾十具躺著的軀體後,少年身上連絲毫血跡都沒有沾染,幫眾們終於膽寒地向後奔逃。而其中修為超過三生者又被精準地識別出來,在背後追來的劍刃下哀嚎倒地
趙千衢面色僵硬地望著這副景象他在一瞬間決定不露面了。
固然他是經年的八生,固然那少年看起來尚只七生,但在老江湖的修行界其實有條不成文的說法——過於年輕的上二境,與過於老妖的上二境一樣可怕。
更重要的是,這樣一言不發、目的明確的推進,對太平漕幫來說是更具危機的事情。飛鏡樓那邊還沒有人知道,他必須得告知大龍頭。
趙千衢已過了爭強好勝的年紀,在想明白這件事的一瞬間,他就斂刀飛身而起,屋簷一瞬間落在身下。
西堂堂主想離開西堂的街,本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八生修者在明面上的神京,就是一流的戰力。
趙千衢身形如同老鵬,腳尖在屋頂一點,就要掠過兩條街面直達東岸但眼前一花,一張清俊乾淨的臉已飄然出現在面前。
那額上的硃砂在黑暗的夜裡有些刺目,令趙千衢以為喉間的刺痛是它帶來的通感。
道服青年安靜立在屋簷上,袍襟在雨夜微微飄搖,裴液抖著劍上的血推開了這間院子的大門。
“一概太平碼頭相關的造冊都要找出來。”他收劍歸鞘,繼而偏頭道,“小貓,這裡勞你看管了。”
西池南岸,雨把飛鏡樓的倒影打得波光粼粼,清景成為夢幻,無數臨湖之人都持杯朝西池望去,伸手接著簷外的水珠。
每個人都知道這是今年為數不多的雨了,再往後湖水縱然還不封凍,高空卻會冰寒起來,化開的雲再落下時,就是輕飄飄的玉花了。
庭花扶了扶剛剛笑鬧時擠歪的頭冠,又去招惹傅芝雲,推著她道:“大才女大才女,快給我們作首詩!”
傅芝雲不理她,轉頭只和林昱賢聊天,而這位侍郎公子正望著湖心的那座巨大漂亮的畫船,發出由衷的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