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同路的兩人,一定得先看清對方腳下的道路。”她認真道,“奉懷、博望、崆峒、少隴的事情我已都知曉了,我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今日和你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我要做的事情。”
她看著裴液:“我要燕王雍北死去。”
裴液身上猛地泛起一陣冷悚,他怔然望著面前的女子,一下子明白“先輩匣中三尺水”為什麼被她書寫在這裡、明白“直是荊軻一片心”是怎樣的意思了。
“所以你不必為我瞻前顧後,自以為寄人籬下。”許綽似乎有些不耐秋涼,輕輕環臂,“要做事就得承擔風險,做大事就更得做好萬劫不復的準備你是來完成越沐舟未竟之事的,對嗎?”
她伸出一隻手,平攤在裴液麵前,安靜地望著他。
裴液怔了良久,只有秋風拂動著髮絲,終於他緩緩抬起手,放了上去。
許綽一笑,收指握住了他,微涼的肌膚停留片刻後鬆開,女子笑容也同時斂去,語聲清穩道:“無論你犯了罪名、陷落在什麼地方,我都會救伱出來;有一天你行荊軻之事,我也不會做燕太子丹。”
她望著這初遇的少年:“我親自為你捧匣奉圖。”
【舞陽死灰人,安可與成功】
裴液第一次如此不知作何言語,終於只是抿唇後退一步,再度一揖。
許綽又淡笑一下,轉頭望向平湖秋色:“過後我仍有急要之事,但你既然出獄,必得先見一面。”
裴液點點頭,安靜了會兒忽然有些猶豫地問道:“那,館主,我這案子就這樣結束了嗎?”
他當時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上臺的,之後便一直或昏迷或被囚,再得知外界訊息時,就已是今天。
他完全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出來的。
“此案掀起的最大波瀾就是江湖對朝堂的侵入。於很多官員、於整個朝廷來說,這都是不可接受的事情。”許綽道,“但這只是要這個刺殺都督的‘裴液’伏罪,至於‘裴液’究竟是誰,倒並不重要。”
“.”裴液微微恍然。
“如今案犯被仙人臺處置,朝廷在此事上態度鮮明,已是人們要的結果了。”許綽平和道,“實際上把你調回神京之時,這案子就該結束了。在仙人臺自己的牢獄裡,我們有無數種辦法讓你出來。但南衙的插手太堅決了。”
“.是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也有人在後面推動。”許綽偏頭看他,“燕王府。”
“.”
“荒人來自北方,不是嗎?”許綽收回目光,“神京的波浪其實很簡單,來來回回不外乎那幾件事情,但一細拆又總是千頭萬緒,誰也不敢保證自己舟楫不覆。不必煩憂,後面見多了,也就懂了。”
“哦。”裴液沉默一下,“那,孟離替我入獄,後面我還能露面嗎?還有,接下來我要做什麼?”
這時兩位仕女走過來,許綽鬆手展臂,任她們為她披上外袍:“當然可以,神京這麼大,你過自己日子就好,一件事已經有了結果,就不會再有什麼人關心。少隴那邊封鎖得很好,風也吹不到這裡,現在這件事的查問之權在仙人臺手上,而沒人來查問,就等於沒有這件事。你若願意謹慎些,就少用你那雪劍好了。”
“.哦。”
裴液大概明白了女子的意思.這案子不是無懈可擊了,而是結束了。
只要結束了,他就不必再藏頭露尾,仙人臺不會向所有人公佈這份案卷,就算以後某一天少隴英傑來到神京,驚愕地看見他仍過得好好的也不過就是驚愕罷了。
證據加上權力才會帶來風險,誰去調查證據,誰又敢在仙人臺和這位女子面前提供權力呢?
這顯然不是裴液熟悉的規則,他儘量理解著。
“至於接下來要做什麼,倒不必著急。”許綽秋袍繫好,每處都精緻整齊,而後又披上一件斗篷——她似乎確實比常人怕冷些,“這兩天歇歇,先把身體養好。然後把修劍院的入院辦了,修行是第一要事,以及.”
她看了少年一眼:“那仙狩說你喜歡讀書作詞,但又不認得字,我給你排個國子監的位子吧。今日確實匆忙,等.兩日後,我帶你過去,屆時我們可以再詳談一次。”
“.”
“嗯?”
“沒,沒事兒好,多謝您。”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