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每一個都拼盡了自己的全部,最終依然只能敗於這襲永遠不會死去的黑袍。
裴液抬起輕褐的眸子,沒有再回劍格擋了。
他就把自己的胸膛亮於老人劍前,那柄貼刃之劍終於被他牢牢控住,於是熾白之中,生出一道更明亮的熾白!
一次難以想象的神妙接招,以日接日,真氣剎那間彼此湮沒,兩柄劍擦出最激烈的尖鳴,瞿燭一瞬間感覺劍上沛然的力量被接了過去,兩柄劍幾乎不分彼此。
瞿燭立刻橫劍離分,這真是“長劍離鞘雲離月”,剛剛還明亮如晝的劍光此時忽然冷闊縹緲,霧氣中點出一點水潤的松光,正是冰冷的殺機。
任誰都要驚愕於這種變招的驚豔,兩道熾日般的強劍之中飄然生出一道寒涼的【霧中生松】。
這一劍精準而鬼魅地點向咽喉,但在更早一刻.少年劍上的白日已先一步湮滅。
彷彿就準備在那裡,在老人劍勢的雲霧之中,他同樣生出一道奇快、突兀,又無比合理的劍光,如同雲中掠出的雀影。
這一劍“叮”地點上了瞿燭的劍尖,輕靈的聲音彷彿松珠墜地。
瞿燭的劍勢第一次陷入一絲歪斜,這絲偏斜立刻化為順勢的飄折,但整理劍勢就要空隙,哪怕只是一絲。
一道熟稔沉默的變招。
輕快至極的劍光,快後接快,雲雀從水面一點而過,已摘出一尾擰動的彩鱗。
就這一絲空隙,這一劍就已破入瞿燭空門,瞿燭在毫釐之間頓氣扼劍、仰身飛退,這一劍還是在他鎖骨處帶起一串鮮紅的血珠。
裴液絲毫不停,下一劍驟然殺意強硬,輕涼中燒出猛火,水霧化為大瀑,筆直劍光直衝心臟,瞿燭終於收劍回身,但當他橫劍攔在這道劍光之前時,才發現這劍鋒所指.一直就是這一橫劍的最薄弱之處。
瞿燭驟然縮瞳擰劍,裴液強硬的劍光同時抵達,兩股力量在這一霎碰撞,一聲清越的金鳴響徹了這方空間,瞿燭長劍斷裂脫手。
裴液手臂同樣偏斜,他後退兩步,強行握住了顫鳴不已的劍柄,抬眸抿唇望著一丈之外的黑袍。
《黃翡翠》。他尚不曾學完的一門劍,如今如此熟稔地從手中流出,但這幾乎不是他的氣質。它理解更為深入、劍招更加沉穩,但少了很多靈光,也沒有《風瑤篇》與它相連.白玉梁的劍。
多麼明亮、漂亮的一式【拔日照羽】,真如一隻朝日直飛的修俊黃雀——現在你面對的,不是不會死去的敵人了。
裴液輕輕揮了揮手中的劍,重新繃緊腦弦,看著另一邊的瞿燭從空中摘下一柄新劍。
他知道,他已贏了第一回合。
還有一千個回合。
從崆峒馳往府城的馬車上,裴液曾好奇詢問女子:“明姑娘,‘靈’境界的劍者怎麼區分高下呢?”
“我們說過,‘靈’境的核心是對劍的理解。你大約可以這樣想:就像下象棋一樣,‘拙境’是招式無錯,把自己的每一枚棋都打磨清楚,相就是相,將就是將,筆畫絕不偏斜;‘靈’境則是開始理解劍的規則,你清楚該如何用劍、知道每一枚棋要怎麼走,並且開始變化。”
“變化?”
“馬可以變為車,過河卒子也可以倒退。”
“這可以嗎?”
“只要伱做得到。”
“.”
“所以到了‘靈’境,你就具備了和任何劍者弈‘招’的基本素質,但它依然是廣闊的一境,正如我剛剛所說,你理解得深、運用得妙,就站在‘靈’境的更高處。”
“那其實跟棋子的多寡也有關係。”
“對。”
裴液若有所思:“所以.靈境劍者一切變化的基礎,都是他所習得的劍招。”
“自然。”
“嗯明姑娘你會下象棋嗎?”
“還沒和人下過。”
“下次我和你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