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湧入司馬體內的玄氣驟然一凝,而後飄散如煙。這具殘破的身體如同墜入凡塵,或者說,變得純粹。
一具純粹的軀體。
“無面”整個改造了它,它變成了花盆,亦或土壤,那兩枚星火活躍如同種子,它們生長著、延伸著某種玄遠難言的東西開始向著陌生的遠方勾連。
然後它們確實被一個意志握住了。
投影回溯到了它們的本體。此方天地先產生了一絲微弱的共鳴。
河面上,水紋依然在飛速勾勒,那陣型漸漸可以識別了,是一面巨大的、精準的【彼岸寶筏】。
【姑射】依然存在,琉璃劍主還沒有梳理好她的功法。
這支隊伍沿著潞水馳行了兩天,如今剛剛抵臨少隴的邊境。
但瞿燭卻沒有望向南方。蒼髮和衣襟飛舞,殘損的戲面和袍下冰冷的劍一動不動,他依然安靜盯著河水,彷彿無比認真地對待著這座大陣,絕不允許它出現一點偏差。
這當然,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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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醫樓,頂閣。
裴液把手攤開在少女面前,月夜安靜無聲。
“怎麼還有這種說法啊?”李縹青眯眼看著他,不太想動,“你是不是又騙我?”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裴液拎起旁邊的黑糰子,“不信你問小貓。”
李縹青低頭看著它,黑貓慵懶地點了點頭:“得用螭火。”
李縹青無奈一笑:“那好吧。”
她從腰間取出來一枚比核桃略小的珠子,磨損黯淡,一看就歲月經年。
“瞧吧,向來是你騙我。”裴液道。
李縹青不說話,把珠子放在了他的手上。
裴液垂目去看,繩子已經徹底朽去了,但系環上還可以一眼辨認出兩個模糊的銘刻——“見身”。
“看樣子是心珀所雕,所以我想,俞朝採從相州採購回來的五兩心珀恐怕就著落在這上面了。”李縹青晃著小腿,彷彿不太在意地訴說著,“想來當年瞿燭拿來練了練手就扔到了一邊,現在被我翻出來,就想解析看看,聊勝於無嘛。”
裴液拈起這枚珠子在月下細辨,幾乎不相信它還能生效了,:“.他刻了很精妙的紋路,但全都磨損了。”
“我覺得他可能是仿照那枚【瞳】來做的。”李縹青道,“天山說,把【瞳】佩在身上,可以記錄一個人的心神和行止。”
她望著這枚珠子,口氣隨便道:“希望它還能用吧。”
脆弱老舊確實明顯地塗抹著那表面,裴液點點頭:“我嘗試用照幽解析一下。”
“嗯。”
裴液把它放在照幽的中心,一者古老而明潤,一者輕新卻殘損——它們嚴絲合縫地鑲嵌在了一起。
“你覺得這裡面會有什麼?”裴液好奇道。
“能有什麼,瞿燭都沒把它當回事。”李縹青一笑,晃著小腿,“想來不過一些博望街景、每日吃了什麼、辦了什麼公務——能留下多少都不好說。”
又道:“你看到了什麼,出來仔細給我講講。”
“不重要還仔細講講。”
“想聽。”
螭火繚繞上去,【眼】順暢如舊地開啟,但這枚“見身”卻一瞬間就發出了脆裂的輕響,模糊的紋路被飛速啟用,這枚穆王神器第一次以這樣的形態向他敞開了懷抱。
裴液凝目把它舉到眼前,它隨時可能死去,但畢竟還是千鈞一髮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