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下是一副湖山之間的輿圖,筆者用了十多頁來詳細拆解它,不知其人是如何生出這種奇譚般的想法,亦不知他花費了多久的考證勘察之功,總之在圖解的最後,這不知姓名之人筆法篤定地把它歸為了一座獨一無二的上古奇陣。
裴液立在孟離身旁,看著他合冊靜默良久,知道若無這本冊子,不通陣道的男子永遠不會往這個方面去想。
於是從這一天開始,孟離開始一天天地泡在藏書閣中,從無開始研習陣道的基理,對著各本陣書一頁頁驗證古冊後面那副圖解——所得只有精妙契合。
然而古冊的推斷也僅僅到此為止了——它確實是一座陣,可是什麼陣?功用是什麼?“星蟲”與“古陣”之間又是什麼關係?卻都環環缺失。
也就是從這裡開始,那本無字的藍皮冊子被擺在了男子的桌上,他開始用盡全力地去搜知這座古陣的面貌。
裴液把手從藍色封皮上拿開,看著這本幾乎寫滿的厚厚冊子,暫時停止了對時間的回溯。
孟離把他一切的心血努力都彙集在了這裡,理論上來講只要翻閱此冊就可以得知其人最後發現的“真相”。但裴液看不懂。
陣道沒有捷徑,孟離當時耗費了多少時間和心力,裴液這時就得全盤照做。他顯然沒有這個時間,所以這時還是隻能重新回到對男子經歷的整理上。
所幸孟離並不只是讀與算,在每一個有所得的階段,他都會在寂靜的深夜捧著那本古冊來到對應的地方,用所學的生疏手段演算勘察。
但每一次真正有所獲,還是憑因在洞窟中新發現的隻言片語。
“崖中游身,兩日見尾;冬至在丁,夏至在癸。”
湖山之中,“癸”位正是山口所在,裴液立在夏至此夜,男子舉著一柄晦暗的燈,躍上了山口之上的險崖。
湖山的山口就像一個真正的門庭,門戶抬頭的匾位有多豎滑,這道崖就有多險枯無聊,沒有人會來這種地方,師兄弟二人也從來沒對這一眼能望到底的所在產生興趣。
如今濃重的夜色裡,四周只有高林梟叫空寂的迴響,孟離一鏟一鏟地挖著自己演算出的地方,去土解石,終於在將近兩丈之深的地方,一鏟撞出了一聲清亮的金鐵。
孟離屏住呼吸燃燈下看一片帶著弧度的青銅露了出來。
古重的、詭秘的繁紋,透著幽古的氣息.孟離在輕輕碰上它冰冷的軀體,疑心它其實比湖山劍門還要古老。
孟離做了一切能做的勘察,而後掩蓋了這裡的痕跡。
“冬不枯,夏不盈,湖為心,林為脈。”
驗證這條記錄消耗了孟離更多的時間,弟子們常居之地,湖深十丈。他連續七個清晨潛入湖底,每次都把真氣幾乎消耗殆盡,終於在湖心正底刨出了一方圓盤形狀的青銅之器。
取不出,移不動,孟離用了許久勘測出了它的走向,正是通向樹林,以樹木之根為聯通,而後接入山崖。
在這一夜,孟離回到做好標記的山口崖上比對,裴液亦緊緊跟隨——男子這些天的努力幾乎把整個陣式摸出了框架,如果能夠和崖上這最開始的發現對上,那麼這陣的樣貌就基本擺在了面前。
但孟離拖著疲累的身軀攀上高崖,刨開浮土碎石後,整個人僵在了原地那巨大的青銅不見了。
當日僅刨出一角就令孟離穩穩站住,若它是一截柱體,那依弧度來看幾乎寬有小半個山崖,它是堅實地埋在崖中,堅土巨石几乎把它鑄在那裡。
也正因如此孟離甚至無法掘出它的全貌.如今就這樣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孟離跳下去,安靜地看著底部留下的巨大孔洞,一句話說不出來。
“有蓄無出,千年無聲,世上沒有這樣的陣法,也找不到舊有的記載,銅刻上有三個古字,想必是其名號,那就叫【埋星冢】吧。至於上面所說的東西,我便稱它為‘星蟲’。”
一頁頁的演算、一本本的翻閱中,在時間的流逝中,孟離最終還是以這些隻言片語為骨,拼湊了出這座湖山令人毛骨悚然的全貌。
星蟲抱冢。
奇宏詭美的陣道設計,大殿之後,誰也無法踏足的高崖山巔,就是那座冢殿,但守衛它的並不是湖山劍門,而是這座與天地相合的環陣。
青銅蟒軀,埋于山崖,它環抱著【埋星冢】,就像蛇環繞著一枚果,以人之真氣為引,接引漫天星光為血,殘字中說它“崖中游身”,因為它就是這樣一座.活著的古陣。
湖山門人,只是維護它執行的養料。
即便浸淫陣道尚短,所學淺薄,孟離也知道這是何等驚人的陣術,必是古先賢的瀝血之作,要鑄就它,一定要傾盡半城之資物。
那麼,這樣一座陣在這裡隱蔽地運轉千年是為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