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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顏恍恍惚惚地走下山來,茫然看著屋中的一切。
師父無論如何也不肯告訴他發生了什麼,只要他悄悄離開。其實他們總是這樣,大事永遠是師父師兄在決定,所以知道他們這些日子不和之後,楊顏也沒有固執地打聽,他知道他們不會告訴自己,而他也從沒想過,一家人一樣長大的情誼,會被幾場爭吵斷送。
他只是在擔心給師兄的二十歲留下些不圓滿。
怎麼突然要走什麼“生路”?
他應該去弄清發生了什麼,但當他第一次想要做出什麼決策時,才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對兄長師父的依賴。
他應該聽師父的話,他答應了的。
但.
楊顏呆呆地看著屋中的一切,除了無意識地按著自己的刀,根本不知要收拾什麼。
直到天近薄暮。
門被忽然推開,一道熟悉無比的挺拔身影出現在門口。
“師兄.”楊顏彷彿見到救星般眼睛一亮,但張了下嘴,卻又說不出話來。
“刀借我用用。”孟離面色垂著,屋中沒有燃燭,夕陽從他身後射進來,更顯得其人證明一片陰影。
楊顏忽然覺得面前之人有些陌生:“師兄.”
孟離只是伸著手,於是楊顏把刀交給了他,有些猶豫地問道:“幹什麼?”
孟離沒有回答,反問道:“師父早晨叫你上去了?”
楊顏怔住,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不管師父跟你說了什麼.”孟離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眸色在陰影中閃出微光,“子時的時候,到撒山上大殿來,記住了嗎?”
“.”
孟離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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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顏一個人在屋中一動不動地坐了許久,直到夜色完全降臨。
白雕沒有再回來。
裴液安靜地等待著。
終於,這具軀體終於一扶椅子站了起來。
裴液不知道楊顏心中如何做的抉擇,但短暫的相處他已看出,少年是絕對不肯渾渾噩噩逃離的——在內心深處,他其實也是一定要弄清楚發生了什麼的那種人。
果然,少年走出門去,安靜地望著山頂,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有些出現了裴液常見的那種神色。
他緩緩往山上走去。
於是在這一瞬間,裴液忽然感覺到了一種契合.他開始更深地沉入了這具軀體。
這是絕對新奇的體驗,裴液本來一直以為他只能觀看一場記錄,但如今除了視覺聽覺,他甚至開始有了觸感.風刀在夜色中呼嘯,徹骨入髓,呼吸的乾冷,心肺的搏動——這具身體在這一刻的狀態完全向他敞開了。
裴液甚至下意識動了動——這想法果然有些天方夜譚了,他絲毫沒有改變少年的路徑。
冷冽的月色照上堅白的石頭,暗草被勁風壓伏在縫隙中抬不起頭,衣衫獵獵之中,冷風貫透了整個身子。
裴液真切地感到了寒冷,但少年卻沒有裹一裹衣衫的意思,寒夜高山孤影,就這樣一步一步地往上行去。
半腰時裴液注意了一下側向那座壁松院落的燈火,見是一片漆黑。
月色下巨獸般的大殿在視野中越近,遠遠便見其中洩出燈火。這具身體明顯再次奮起了一股力量,快步地靠近了這座大門,裴液幾乎能想象到少年此時的心緒——不論發生了什麼,師父師兄一定就在上面。
他一定要把事情問清楚,在師兄邁入二十歲的時候,他其實也就要邁入十六歲,他是湖山劍門堂堂正正的真傳弟子,早已是能握緊刀的年紀了。
但裴液忽然聞到了一股鮮烈的血腥。
這具身體猛地一僵,立在了原地。
片刻之後,他才腳步輕輕地走了上去,有些猶豫地推開了面前的大門。裴液明顯感覺到這動作的茫然,這具身體根本沒有做好接戰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