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心】
第二個持心,或者也是博望唯二的持心。
無數人驚愕難言,而後,那奇異的變化再次發生在鏡子上,鏡框化為黑流驟然包覆上去。
但在和日輪的對抗中,又一種全新的表現出現了。
只見黑流頓時湧上了鏡面,而後緩緩侵蝕,從四方向中心攀去,白日則以各種眼花繚亂的光芒穿刺黑質。但終無作用,黑質依然佔據得越來越多,很快已要將整面小鏡吞沒。正當眾人以為這將是一次【皆御】或【向景】時,卻再次發現了不對——那黑質完全停下了。
距離淹沒中心只差指甲蓋大的一點,但黑質的侵蝕再不能寸進,終於完全靜止,鏡子中央的米粒之珠放射出耀眼奪目的光華。
場上一片寂靜。
只聽隋再華的聲音緩緩道:“持心·不侵。”
依然沒有任何聲響。
齊昭華看著那面鏡子,握拳的指甲緩緩陷進了肉裡,白司兵面沉如水,無數人啞口無言地看著這一幕。
樹下,迎著少女凝重望來的目光,裴液輕聲道:“他確實從未想過要殺白玉梁,正如也從未想過要殺你。”
是的,一個心性偏狹,傲下妒上,手段髒毒.幾乎一無是處的小人,當他深夜自視時,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那麼那份狂傲自信從何而來呢?他又憑什麼自視甚高?
是他手中的劍。
博望劍道第一、修劍院種子、自創劍術.每一樣都並非虛假,那是足以令他自傲的劍道天賦,他將它視之如命,敬之如聖,對它有著決然的自信,絕對不願稍作玷汙。
他確實是十足的小人惡徒,擎著一柄足以使他傲視一切的、光芒耀人的劍。這是他最驕傲的部分,令他高居博望所有人之上,在七蛟崩塌時仍能談笑自若,看到同樣劍術驚人的少年時目光熾熱,哪怕被齊昭華忽然背叛,也沒有驚慌失措。
冬比時他沒有對白玉梁出手,因為他確實想在擂臺上將他敗於劍下,他們是被人並提的俊傑,他心裡早已妒恨這個名字。
他用陰毒的手段除去張、古,哪怕他自認張君雨勝過他的機會本就不大;但他從未想過逃避和另一位劍者的公平決勝,哪怕白玉梁可能已通習《黃翡翠》。
然而那一年白玉梁晉入了六生,尚懷通沒有敗在劍上,卻敗在了修為上。當他晉入六生、創得劍法時,白玉梁已被奪魂人殺掉,只得以屍體洩憤。
所以當李縹青表演自己晉入六生、習得黃翡翠時,他也沒打算對她做任何事。
豈不正好是洗劍之血?
他會抹去任何威脅,但只有劍上的搏鬥,他要堂堂正正地勝下。
裴液想起他朝自己望來的熾熱目光,那是亟待證明什麼的眼神。
場上,尚懷通睜開了眼,把手挪離了鏡子。
他已經被誤解了太久,也憋悶了太久。他不介意這些看透他的人視他為惡蛇毒蠅,但無法容忍他們認為自己不敢和白玉梁正面相挑,只能暗施手段害死。
沒有人比自己更希望他還活著!如果他敢活到秋比,自己就會在擂臺上廢了他!
於是,在睜開眼的第一時間,尚懷通沒有看向老人,也沒有看向齊昭華。他扭頭向翠羽的方向,看著樹影下盤坐望來的少年,露出了一個釁然的笑。
用誰為我,證洗此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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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懷通不必為自己做任何語言上的抗辯,鏡子的光芒還沒完全散盡。
持心,當然不會懼怕任何擂臺上的挑戰。
他當然根本沒想對白玉梁使什麼手段,也就更加沒有理由去傷害張君雨和古光。這是一根足以將他從深淵再度撐起的支桿。
一瞬間,齊昭華的信誓旦旦似乎也開始頗多疑點了。
事情陷入了僵局,他們的理由都足夠有力,但又都不是那麼無懈可擊。
“你是枚鋒銳帶毒的苗子,身上有很多疑點,我不會特招你了。或許你是蒙冤之軀,那便拿下秋魁,再按規程來劍院重新受測便是。”隋再華最後看著尚懷通說道。
如今太陽已然將落,這位威和並存的老人抖了抖衣衫站起來,朝裴液一頷首:“我去州衙等你。”
裴液連忙起身行禮。
場上,在一片默然之中,齊昭華走來翠羽,尚懷通往七蛟而回,兩人都沒再回文場,宛如全然陌生,沒有對話,甚至沒有碰撞哪怕一個眼神。
詩會至此而結了,但後面還有許多有趣的活動,觀舞放歌、垂釣作畫,尤其愜意的遊宴夜飲,眾人交遊之間,一切還要齊昭華聯絡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