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辦法,少年是不可能躲在陰影裡不出來的。
和當日白竺村的裴液如出一轍,只要離開,窮奇根本就不會注意他,就像它也沒有吃掉所有的村民一樣。
但裴液還是留下來出劍。
而楊顏更有一份偏激,即便揹負著深仇大恨,你也無法跟他談什麼忍辱負重,看見裴液被火焰吞沒的那一刻,身體就已經自行奮刀而上。
老人眼皮一抬,身形未動,長杖送出。
如果裴液在他眼中是條牙齒不利的毒蛇,那現在面前這個最多算個有點兒硌手、得多劈兩刀的王八。
剛剛的火焰可能會驚動一些不該驚動的人,老人這一杖的奮力毫不留情,他猶然記得這人的刀對力量的詭異吞取,所以他這次一手持杖捅出時,另一隻手已經握上了這杖的初端。
少年兩招後死去的命運已經確定,除非他有兩柄刀。
楊顏確實沒有兩柄刀。
但武場上還有一柄劍。
身後的火焰忽然消去了一切溫度,老人驚愕回頭,照亮武場的火蓮之中,破出了一個少年。
他身周的火幕被擰成了三四條焰流,往身體中匯聚而去,而在這道身影背後,更多的火焰仍連成一張大幕,被焰流牽繫著,彷彿飄卷的大氅。
宛如鯨飲吞海,他在吸食仙火!
很難講這一幕對老人的衝擊是否比剛才的劍意更大,總之在這樣被前後夾擊的情景下,他還是呆愣了一瞬。
裴液縱身而上,一劍刺出,毋庸置疑,這是第三次的【雲天遮目失羽】。
在烈火照耀下,少年逼視了過來。
就算一百次,老人也知道自己解不開這一劍。他倒是可以躲的,離開這一劍籠罩的範圍,誰也追不上他。但只要還想殺這個少年,他就不得不面對這一劍——仙火本來可以免去近身,但它被他吃了。
但他這時還是應該躲,因為這次不是少年一人了,另一邊,一柄足夠強硬的刀正奮力而來。
自己陷入黑暗的一瞬間,一刀一劍就會併力斬上喉嚨,他不敢保證【鐵衣】一定能撐住。為了保命,他應該暫避鋒芒,閃躲開來,先用【仙火】除去這王八,然後再料理毒蛇。
但他沒有躲。
因為沒太多時間在這裡和他們糾纏——他本來打算就那樣走過去,順手就拿下果子,然後離開的。
也因為他意識到自己到目前所有的被動都來自於過分的謹慎。
他是七生。
只要一次正常的招式交換,他就能拿下一條人命,但他一直不敢博弈,總是以自己不冒一點風險為先。
於是他就像一道不會動的、等著對方不停轉換方法破解的難題。
如今,對方已經要開始第三種解法。
那無可抵禦的黑暗再次壓了上來,老人的心再次被攥緊。
在這樣的緊縮中,老人想起一段遙遠的記憶。
幼年練劍的那段日子裡,常常有一個定力的練習。他脫掉上衣站著,師傅會以針尖刺他,大部分時候是皮肉,有時候甚至是眼睛,他要平靜成一具木石才算合格。
他當然可以用真氣控制眼皮的閉合和肌肉的攣縮,但那沒有意義,只要在那針尖到來前,心臟仍然會猛跳一下、思緒仍然被它攫獲,便不算過關。
因此這個練習一定要在摒除真氣的情況下進行,它真正磨練的,是面對危險時的對敵之心。
如今他早已可以在針尖之前面不改色,但直到面對少年這一劍時,他才發現幼年那下意識的瑟縮和躲避還是在支配著他。
不會再有第三次了。
你這一劍就算可以永遠靈驗,我也不會在這劍意麵前當第三次烏龜。
我已經撐住了伱兩次的殺招,但,你們誰能撐住我一招嗎?
此時一前一後,兩名少年飛身而來,不必懷疑,那可懼的黑暗下一刻就會降臨。
而老人同時向兩人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