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下,假裝是個如廁的尋常人,手上劍卻一點不松。
但等了一會兒,卻始終沒聽見腳步聲。
照老人進來時的步速,應該已經走完了這段距離。楊顏皺了皺眉,輕巧地起身,再次小心地透過那小孔看去——根本沒見到那個身影。
過來的路徑上沒有,桌位也已空著,四下不見。
楊顏心中一緊,再一看,卻是在下樓的樓梯口處見到一截一閃而逝的斗篷。
竟然直接走了!
楊顏立刻衝出了廁房,從這邊供侍者行走的窄小樓梯追下去,一到四樓,心中才一鬆——那身影正步伐均勻地走在那頭的廊道上。
怎麼回事?瀉藥完全不起作用嗎?
楊顏認為應當不會,他分明見老人按順序喝下了兩壺酒,而這藥效師父“稱讚”過不止一次。
所以並非無用,而是老人在用真氣遏制。
武者用真氣對自己身體的掌控可以達到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鬧肚子這種不適,老人如此走回去再打上十架都不會有任何問題。
只是,他為什麼要遏制呢?
也許他不喜歡這裡的茅廁,也許他已察覺到這是有人故意而為。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楊顏心中同時湧起了緊張和輕鬆。
緊張是因為自己必須要想辦法把他攔住了,輕鬆則是因為裴液離去前說的那些話似乎得到了驗證——他們不是暗殺,是除惡。這人在意識到自己可能被盯上時,也不敢張揚,而是打算假裝若無其事的離開。
他也十分緊張!
一瞬間,楊顏信心倍增,雖然自己也是見不得人的逃犯,但敵明我暗,自己只要大吼一聲“殺人犯在此”,得到更多針對的便是此人,自己只要覓機離開便可。
這策略比自己獨人直面強敵簡單安全太多了。
少年心中又明悟一些,自以為天拋地棄,只能夜中獨行何嘗不是一種愚蠢和傲慢,英雄獨力行轉難,老根借勢也自如,無論在什麼境遇,哪怕走投無路,也應該努力尋找暫時目的一致的幫手。
在事情發生後的這段時間裡,他每天都在學會新的東西。
心中想著,另一邊的老人已往三樓下去,楊顏心中做好了計劃——到了三樓自己就不再往下,等著老人出樓門之時,便站在三樓指著他高聲疾呼。
他此時偏頭往樓下看了一眼,園中人三五成群,許多人一眼看去,便知有武功在身。
楊顏心中一定,沿著窄小的樓梯繼續往三樓而下,下到一半時已可看見三樓的情形,目光立刻往那邊廊道去看老人的身影——沒看到。
楊顏身形頓時如被釘住,他快速地搜尋著大廳,而歷經險境的身體已經應激般繃了起來,手不自覺地握住劍柄,一片磅礴浪濤已在其中積蓄。
這一動作救了他。
楊顏的視線從右至左地掃過大廳,忽然,他意識到什麼般,有些僵硬地緩緩低頭。
看去。
一個披著斗篷的老人正立在樓梯之下,仰頭看著他。
這是一張面色細白養尊處優的臉,並非是練武之人常受風吹日曬的模樣,細微的皺紋在這副麵皮上像是絲巾泛起的細小波瀾。
他鼻高唇厚,雙眼有些一大一小,像是一頭白麵的黃鼠狼。
見到楊顏僵硬地低下頭來,他的嘴角勾出一個弧度。
他不是想要逃離,而是要引出自己這個暗中的窺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