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道獨自站在不遠處的懸崖邊上,也是神色微愕。
眾人已是身陷牢籠而命不由己,比起奴僕還要不堪。而身為主人的對方卻沒有盛氣凌人,或是肆意羞辱,反倒是舉止謙恭,言辭溫和有禮。這前後的反差太過巨大,使人無所適從。
林一直起身來,歉然又道:“以諸位的修為,已不足以支撐前行。林某出此下策,實乃迫不得已……”見眾人默然不語,他咧嘴一笑,回頭看了看左右,徑自退後兩步盤膝坐下,接著說道:“據‘九天鑑’所載,非修為強大者而不得穿越天界禁制。而依我之見,只須掌控混沌五行之力,便可來去無恙……”
如此坦誠而又隨和的舉止,全然看不出絲毫的做作。且話語中暗含天界玄機,不能不讓人凝神留意。
天寧四人面面相覷,稍稍遲疑,慢慢圍了過來,一個個就地坐下歇息。便是凌道也湊了過來,神色中頗有關注。
林一自顧說道:“而掌控混沌五行之力,又談何容易。唯有來自混沌的天生神獸,以及修出結界的羅天修士,方能踏破五行,橫渡天塹……”
天寧四人坐成一排,凌道則是另守一處。五人對面的幾丈外,則是安然獨坐的林一。如此和睦的場景,像是在談經論道。而說來說去,除了他林一與他的龍虎兄弟之外,誰都不能前往九天。
“故而,林某將諸位安置在結界之中,以便同行……”
林一接著說道:“遙想當年,我與九位道友穿越星際法陣,只為尋找所向往的仙域。誰料這世間沒有仙域,只有莫測的天災人禍。同行的道友死傷過半,便是林某也差點魂歸天外。那一年,林某隻有元嬰的修為,苦苦掙扎了數百年,才為死去的道友報仇雪恨,最終輾轉來到了洪荒。過往種種,不勝唏噓啊……”他抬手一招,半空中悠悠飄下來百餘個酒罈子:“此乃林某隨身所帶的五穀陳釀,諸位自便!”
酒罈子落在峰頂一側,堆成一堆,濃郁的酒香透壇而出,並悠悠瀰漫四方。
凌道不客氣,抬手抓過一罈酒便昂首痛飲。緊接著便是天棄、脩濟、申達,最後連天寧也在懷裡抱了一罈。事已至此,多想無用。且將烈酒抒懷,看那天地寂寞。
林一是元神之身,不飲酒,兀自不緊不慢地講述著自己的來歷。
少頃,他話題一轉,繼續說道:“不管是來自於明夫人的親口所述,還是林某的意外所知,九天並非仙道樂土,反而是生存艱難,兇險出乎想象……”他先是敬重有加,又以美酒相贈,再一起探討著前程遠景,使得心神忐忑的眾人漸漸放鬆下來。
凌道扔了空酒罈子,信手又抓一罈,甚為滿意地點點頭,卻又不以為然道:“林兄無須妄自菲薄!你我此去有三位皇尊庇護,可保無虞。縱然不濟,尚有師尊……”
眾所周知,三皇早已遠走九天。倘若三位前輩獲悉後人來尋,必然要給予庇護。此乃人之常情!
天寧也是深以為然,抱著酒罈子深深嗅了一下,接著悠悠長吁,枯瘦的臉頰上多了些許笑意。多少年都不曾飲酒了,不是身陷囹圄,就是苦心修煉,著實難得閒情逸趣,今日此時嗅著酒香,只覺得萬千年來一場虛度!
林一張口打斷凌道的僥倖:“妖皇與魔皇兩位前輩都已輪迴往生,只有仙皇生死不明……”
凌道詫異失聲:“你怎知曉……”
在場的都是魔皇的門人,事關己身,皆沒了飲酒的興致,一個個放下罈子而神色錯愕。
我怎知曉?我要說魔皇死在林某的手中,有人信嗎?
林一的眼光掠過眾人的神情,想都不想隨聲應道:“途徑混沌星域,偶遇魔皇前輩的一縷殘魂,他將林某當作門生晚輩,彼此相談甚歡,還問及諸位的詳情,唉……”
這一刻,凌道與天寧、天棄、脩濟、申達皆是屏息凝神而心緒各異。
林一嘆了聲,無奈道:“只可惜殘魂受困,燈枯油盡,尚不待林某多有請教,玄霄前輩他交待最後幾句,便墜入輪迴……”
凌道急忙接話:“師尊他如何交代?”
林一面不改色心不跳,坦然道:“玄霄前輩命我妥為照顧他的後人,想必諸位已感同身受,唉……”他話沒說完,又是重重嘆息了一聲,隨即眺望遠方,神色中閃過一絲自嘲。這後一聲嘆息,不是為了別人,而是送給自己,像是祭奠的唱吟,伴隨著神魂的哀鳴!
真是歲月磨人,紅塵易老。
林某也終於說起了假話,雖然很無恥,竟也很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