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路途,你是唯一一個與我提起這件事的。但你並不比那些宗門的老怪物強多少,他們茫然無知,你卻知曉,為何?”李熄安抬眼,眼底不知何時浮上些許金色。
“吾等祖上還活著,至今仍然屹立天地間。他們最後一次回到故土,為吾等透露了這件事。九州的至尊們在動手,要從九州斬落出小世界,選中的皆是頂天立地的道統。其中的部分名單我有聽聞,那些道統的祖在真一境中是無可撼動者,屹立不倒。”
“你們的祖先又去了何方?”
“不知。”男人的言語間有些苦澀,“他們說要去征戰,這方天地雖要墜落,可仍要為此血戰,祖先們揹負了誓約,宣誓永不離去,征戰至死亡,流盡最後一滴血。”
“所以這方天地已經沒有祖的存在了,祖之上的更是不見。很容易明白至尊們開闢小世界在為九州留存火種,至尊們的眼光不會出錯,若是有朝一日九州能再度崛起,他們會是新天地的引路人。”
新天地的引路人?
李熄安想起了崑崙遇到的那眾古修士,內心深處扭曲猙獰,視人命為草芥,這種東西能被至尊選中作為下一個時代的引路人麼?
但正如男人所言,至尊們不會出錯的。
就如西王母這種生命,難以想象他們會看不清人心。
“聽說過一位祖的名號嗎?”
“請說。”
“竹籃採魂上人,可曾聽聞?”
“真一境中少有的立於頂峰的存在,他的道統是被至尊選中的道統之一,吾有印象,不,應該說根本忘不了。吾等先祖曾經去尋找這位上人好言相勸。”
“勸他留下?”
“勸他離開。”
“竹籃採魂上人是大善之輩,不僅一身道法通天徹地,其品行毋庸置疑。他想與吾等先祖一併立下誓約,去征戰。是吾等先祖相勸,其中甚至有崑崙那位的影子。”
西王母……李熄安沉默了。越往深處問,他越發覺得驚恐。九州中斬落的小世界是以道統為根基,選中的道統無一不是品行修行皆上乘之輩。但他經歷了崛起,在祭壇中與竹籃採魂上人的化身廝殺,又在崑崙遭遇滿心貪婪蔑視的古修士。這讓他如何相信九州道統的祖們皆是頂天立地的偉大存在。
“閣下?”男人輕喚,將李熄安從沉思中喚醒。
“吾等一直希望能幫到那些偉大存在,他們太驕傲了,同時太在乎九州眾生,不願告訴眾生即將來臨的墜落黃昏。就如吾等先祖一般,想為這方天地阻絕一切外敵。以至尊們的手段,沒有必要強行抬起這方天地,他們有更好的選擇,星海如此寬廣,怎會沒有至尊的居所?但他們不願,驕傲又固執。”
“所以現在的九州,尊祖們不存?”
“不存。”
男人幾次欲開口,可話語最後停在喉嚨裡。
“但說無妨。”
“您……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
“只是問這個嗎?”
“吾等知曉的只有這麼多了,願意為您盡些微薄之力。您的思路是正確的,而若想知曉更多,世間沒有比崑崙更合適的地方了。”
“兜兜轉轉又回來了啊。”李熄安輕輕一嘆。
“什麼?”
“無事,多謝殿下相告。”
“吾等才是應該道謝的那個,您行走大地為了這方天地,吾等卻只能留在王庭,連先祖都無法幫上分毫。”
“九州生靈是生靈,殿下的子民就不是九州萬千生靈之一嗎?”李熄安說道。
年輕人重新帶上斗笠,提劍,起身。
“告辭了殿下。”
男人抬手想挽留片刻,卻發現沒什麼好挽留的,對方是行走大地的行者,追尋九州的叩問人。他能留此人在王庭言語已經是莫大光榮了。
“告辭!”他沉聲,聲道萬鈞。
他與他肩上的神禽目送李熄安離去,看著提劍的年輕人在琉璃燈火下身形漸遠,燈火像在他身上披了件霞光彩袖。
跨上黑馬,年輕人最後回首道別。
那驚鴻一瞥中是金色的燭火,遮掩了燈光、冷月以及人世喧鬧。讓男人腦海中如巨錘擊打般“嗡”了一聲。有個名詞在他嘴中止不住蹦出,可分明他不知道這個名詞的含義,也從未認為離去的年輕人能與這個名詞掛鉤。
“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