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抖蕩中,幽暗之顏色鋪天蓋地,彷彿高空凝就的“墨汁”破碎,瞬息之間,就把整個東華三十三峰,都染上墨色。
本來在陰影周圍巡遊的祁白衣,當場就給吞沒進去,聲息全無,似在那彌蓋天地的幽暗之後,就是一片無邊世界,看得人心頭髮顫。同時,觀星臺上的修士們也都注意到,擺放在一起的幾幅卷軸,似乎與此天兆遙相呼應,有相抗相斥之意,只不過缺了介質,難有作為。
“混帳……這些畫屏真的是鎮壓之物。”
事到如今,真相實是最清楚不過,鬼神劍的臉上很不好看,便是如今天光遮蔽,光線黯淡,也遮掩不住。
雖說他早早就有這方面的預估,可真的事到臨頭,心裡面依舊很不痛快。因為這正說明,佈下陣勢的那位,將他們的心思完全納入股掌之間,明知道是陷阱,也在責任或是貪慾的驅使下,乾脆利落地跳下去。
正罵著,昏濁的天空中,雪白劍光如一道閃電,衝破陰雲,直落到觀星臺上來。
鬼神劍知道是傳訊飛劍,伸手一把接著,然後眉頭就連跳幾跳:“祁師叔示警求援,讓我們通知宗門,再趕去接應……”
觀星臺上眾修士,一時都是啞然。能夠讓祁白衣這等冷傲孤僻之人,三兩息就發訊求助的,會是怎樣的一種危險?
萬騰山腰脊挺起,斷然道:“我即刻引劍陣前去。”
鬼神劍卻是一搖頭;“不,我去!師弟你才戰過一場,而未知環境下,劍陣運轉,也受限頗多,不夠靈便。”
遇事遭劫,像鬼神劍、萬騰山這樣的論劍軒的嫡系弟子,反應永遠都是最乾脆的,也永遠都是就事論事,便如劍勢之凌厲、直白,其運轉方式,並不因純化和造化而有本質的改變。
鬼神劍理由充分,又是以主事者的身份下令,萬騰山當即閉口不言,不浪費口水。鬼神劍又道:“道華真人和勝慧行者,與我同去,雷大師和萬師弟傳訊宗門、各峰修士,將所有弟子都聚起來,組織布防接應。若上面有變故,便是援手,也不可用添油之法,務必同進同退。”
“自然。”
看萬騰山應了,鬼神劍咧嘴一笑,視線在道華真人、勝慧行者臉上打了個轉兒:“兩位,就要陪我走一遭了。”
道華真人和勝慧行者也是全無廢話,當下劍光、遁光騰起,直往祁白衣消失之處去了。他們三個,加上祁白衣,已經是東華山周邊,接近最巔峰的戰力,若是也失陷其中,這仗差不多就不用打了。
萬騰山抿著嘴唇,施了一番手段,剎那間,七八道劍光從他袖中飛出,自東華主峰上飛流而下,散向四面八方,另有一道,直趨天外,是往靈綱山方向去了。論劍軒獨門傳訊飛劍,半途自有神通法術接引,一天之內,就能飛到造化峰。
做完這一切,萬騰山長吁口氣,也不與身邊的雷同豪說話——兩人都是沉穩少語之人,這樣反而更自在。
從觀星臺上,往天空、四方諸峰觀看,只見得無邊黑暗垂落,似乎還把這顏色一層層地往上塗抹,塗到最後,反而顯然純粹通透起來。
那濃重的黑暗,本身便似有著深邃無盡的背景,說是塗抹顏色,看得多了,倒像是將東化三十三峰的虛空屏障層層刮開,將其與無有窮盡的黑暗融為一體。而在黑暗的更深處,點點光芒正漸次鋪開,沒有任何繁密的感覺,而是使得本就幽暗無邊的虛空,愈發深邃和宏大。
那是域外的星光。
從陰影變異到現在,不過是數十息的功夫,整個東華諸峰已經完全換了模樣。
主峰上的空氣迅速變得稀薄,觀星臺上兩人,沒有運功,便覺得身形飄飄欲飛,似是沒了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