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沒有回應,只是死盯著他,酷肖曲無劫的臉龐,顯出絕不屬於那位絕代劍仙的陰沉表情。毫無疑問,這位正是曲無劫的影子、被曲無劫稱為“影鬼”、自號沉劍窟主人的。
想到照神銅鑑方才的異動,餘慈恍然大悟:“剛剛是你?”
他想到當日在界河源頭,曲無劫以照神銅鑑,運用虛空神主法力,一舉將沉劍窟主人吸攝進去。當時人們都以為它死了,可想想後面一連串變故,曲無劫也未能維持太久,或許是這個給了沉劍窟主人一線生機。
此時,沉劍窟主人終於開口,它沉聲道:“我們可以談談……你做什麼!”
驚怒的呼聲沒有半點兒作用,從天而降的符法靈光將它牢牢鎖定,期間,它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現在,餘慈稍一動念,就可以致它於死地。餘慈微笑起來:“你確認,現在有和我談條件的資格?”
沉劍窟主人又不說話了,餘慈也不管,其實他剛剛也被嚇了一跳,但他馬上看出了沉劍窟主人的真實狀態。那種慌亂、無奈、陰鬱乃至於絕望,其實都沒有任何遮掩。
任何人都有一個極限,這極限往往都不會超過他們力所能及的範疇,沉劍窟主人或許曾是個強者,但在這個方面,沒有什麼超凡脫俗之處。
如今沉劍窟主人只是一個影子而已,那在界河源頭,能與曲無劫放對的力量,已經一點兒不見。餘慈懷疑,其力量已經被那輪代表無量虛空神主的懸空明月,還有照神銅鑑瓜分。它正處在有史以來,最為虛弱的狀態下,只有這一縷殘魂,在照神銅鑑中苟延殘喘,借寶鏡和心內虛空氣機相通的機會,潛入進來。
心內虛空的感應非常符合他的推斷,也讓他愈發篤定。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而這也不過半年多而已。
僵持對此時的沉劍窟主人來說,是個沉重的負擔,很快,它就忍不住主動開口:“我們沒有抹不過去的仇怨,你若能給我機會,我願將數萬年來的劍園收藏相贈。”
餘慈想也不想,一口回絕:“劍園已經是我離塵宗的囊中之物,你那些藏寶,能不能留下,還在兩可之間,又有什麼意思?”
窒了一窒,沉劍窟主人又道:“盤皇宗呢?我所創立的盤皇宗,雖不如離塵宗,也是西北有名的門派,你若與我合作,包括兩名長生真人在內的宗門數千弟子將奉你為主,生殺操之你手,豈不比在離塵宗快活千百倍?”
餘慈一愣,旋又啞然失笑:“虧你也想得出來。”
他再無下文,沉劍窟主人以為他動心了,猛地掙扎一下,叫道:“盤皇宗弟子所學,都是我根據論劍軒之劍道演化而來,雖是半入魔道,戰力依然了得,更對我忠心耿耿,只要你我同心協力……”
餘慈不願視影鬼為“人”,但“人性”也莫過於此了。只需要一次妥協和退讓,其整體就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崩潰掉。看到它的表現,餘慈都覺得難為情,偏偏它仍不自覺,直到餘慈忍無可忍。
話說半截,無可抗拒的力量已將封住了它所有的力量,哪怕一丁點兒的意念交流,也是痴心妄想。
餘慈得了暫時的清淨,緩步走過去,面對它迷惑的表情,微微笑道:“糾正你一個錯誤,你我之間,還是有仇的。”
沉劍窟主人顯出強烈的交流意圖,餘慈給它機會,一有說話的力氣,它就急聲道:“我願為當日脅迫之事致歉,而且這沒有鬧得不可收拾……”
這時餘慈伸手,按住了它的肩膀:“拜託,你怎麼也是無劫劍仙的影子,沒人家的能耐,也該學下人家的氣魄!”
這話甚至比封口還要來得有效,沉劍窟主人一下子安靜了,那張酷肖曲無劫的面孔則變得鐵青。對它來說,這就是最惡毒的手段,沒有之一。
餘慈則全不在乎,他要讓沉劍窟主人明白,他究竟在恨什麼:“你現在這模樣,其實和某一位有點兒像——玄黃,記得麼?”
想著那個直爽至乎單純的劍靈,如今靈智泯滅,入魔遠走的模樣,餘慈發現自己的心情比想象得還要更糟糕許多。他當然不會忘記,就是眼前這個影子,設計磨損了玄黃的陽神,使玄黃最終掉入那個致命的陷阱。
說這影子是罪魁禍首,半點兒都不冤枉!
餘慈盯著那張臉,有著強烈的將其抹殺的念頭。不過再多想一層,卻又不願這麼便宜了它。且不可否認,有這個傢伙在,他或許能從其口中得到一些事關血獄鬼府、魔門的更深層的東西,不說別的,趨利避害總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