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絕壁城非常繁華,近段時間,更是不同尋常。
因為天裂谷動亂,相當一部分居住在城外村落的百姓蜂擁入城,使得城內人口增加了兩成以上,又因為後續防護還算得力,城中局面安定,市面便顯得分外繁榮。
餘慈憑欄遠眺,只見冬季難得的暖日之下,城中人流熙熙攘攘,在新城舊城的大街小巷中流動。山壁的陰影斜切過去,使明暗分界,就此刻而言,清晰的光線變化顯然比模糊的聲音更生動些。
因為餘慈如今所在之處,是在絕壁城天翼樓頂層。
天翼樓位於絕壁城新城最邊緣,背倚高崖之地。
名為樓,實為一個從千丈絕壁修建延伸出去的平臺。左右兩邊是呈曲環狀的懸空廊橋,廊橋聚攏處,便是天翼樓的主樓,結構不過四層,卻是懸在兩百丈的高空,倚高崖,接雲霧,設計獨特。面對整個絕壁城,俯瞰景緻,令人心胸暢然。
天翼樓的整體佈局,便像是一隻昂首展翅的雄鷹。兩邊的廊橋便是雙翅,主樓便是頭頸,外間雲流霧卷,遠遠看去,還真有點兒鷹擊長空的味道。
這天翼樓懸空而建,乃是絕壁城百多年來,最大的工程。裡面還有一段故事,傳說此樓是當年萬靈門未被驅趕出絕壁城之前,為與白日府的丹崖府邸針鋒相對,專門在新城高處修建的。其高度正好比丹崖上最高的建築高出半尺,取的是“壓過一頭”的意思。
然而很諷刺的,此樓建成不足一年,便有了金煥邀戰史嵩、胡丹這萬靈門兩大高手之事。一戰過後,萬靈門黯然讓出在絕壁城及周邊所有的資源,遠走僻壤,在外圍慘淡經營。這天翼樓,也就成了白日府的產業,直至今日。
八日後的易寶宴,便要在這天翼樓的頂層上舉行。
這幾十年,天翼樓頂層並不輕易對外開放,一直都是城中最頂尖的二三十個人才有資格上來,又或者藉此招待重要客人、舉辦重要活動,便如此次易寶宴一般。
此時,佑大的頂層,便只有餘慈一個人,周邊就是綠蔥蔥的雲竹園。乃是在觀景用的平臺上,錯落種植翠竹,形成天然屏風,亦是生趣盎然。
魚龍在小小的竹林中盤旋飛動,轉眼又撲出欄外,點綴著高樓雲霧。
便如謝嚴所安排的那樣,在易寶宴開始之前,餘慈真的沒有任何具體的事務。每日裡只是用控靈法,以本身元氣飼養魚龍,慢慢的使小傢伙身外一層鱗皮油光水亮,精神煥發,也就愈發地粘住他不放,早忘了眼前這位是使其失去自由的罪魁禍首,已是趕都趕不走了。
盯著這活潑的小東西在無所憑依的虛空中靈活遊動,餘慈頗有些羨慕,他又想起兩天前謝嚴的結論:
“他有沒有對你說起過他自己的‘道’?肯定沒有,因為他早把自家的‘道’給丟了。這蠢材,便是給他金骨玉碟,又怎能保證,他能抓住機會?”
時隔兩日,餘慈還記得謝嚴那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魚龍之道其實反映的是實證部的一貫精神,就是要擷取天下善法而用之,求一個儘速提升境界,取得長生之實,只不過被某人發揮成取捨之道,利我者用之,不利我者棄之,雖是偏激無情,卻是條實實在在的路徑。他和那人相比,實在是遠遠不如,遠遠不如!”
那人是誰?餘慈沒敢問。不過,他卻從謝嚴的話中明白了一些道理:只說那些虛泛的“道”,自然不好理解,但若是換成“理念”,便差不多明白了。
他的陰神,正是缺乏這種東西,才遲遲不能定型,只是這‘道’、這‘理念’,還有丟掉的道理?
搖搖頭,餘慈又將目光移回到魚龍身上。便連謝嚴都認同的“魚龍之道”,似乎確有些研究價值,不過相處這幾日,餘慈實在沒有從小東西身上感覺出任何“取捨”的精義,卻實實在在覺得這傢伙是個貪婪到極點的大胃王。
在他看來,魚龍每時每刻都在毫無節制地從外界汲取生機元氣,盡都化為催長身體的養份,只進不出,便如同不見底的深淵,投下個大石頭,連響聲都聽不到。
因為要以本身元氣飼養這傢伙,餘慈凝成陰神之後一日千里的修行進度,硬給它拖累到幾近於無。
不過連續幾日的飼養,餘慈和魚龍之間也有了些感應,便像是祭煉法器那樣,能夠在有限的幅度內,對魚龍下一些簡單的指令,魚龍未必都能遵守,但影響是顯而易見的。這是謝嚴交給他的“控靈法”的作用之一,雖然這毫無用處。
八天後,魚龍就是隨心閣的了。
此時,有人從樓梯走上來。一副謹小慎微的態度,踏在長絨地毯上,幾乎沒發出聲音。
“餘仙長。”
餘慈回頭,見是負責經營天翼樓的白日府執事耿福,難得他兩百多斤的肥軀還能把走路的聲音壓得那麼低。
像耿福這樣的執事,白日府有幾十上百個,負責打理絕壁城的各處產業,相當於掌櫃。本身稱不上什麼修為,倒更像是普通百姓,在城中娶妻生子,掙錢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