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間,迅猛莫過雷光。
屠獨早見識過餘慈五雷符的威力,對那不成氣候的符法很是不屑,預判出了問題,等他發現不對,已是遲了。
雷光天降,與那裂空的閃電相比對,屠獨的速度便像是在泥淖裡爬行,眼睜睜看著雷光貫下,只來得及怒罵聲“小輩”,便被淺紫雷火吞沒掉。
雖是聲勢驚人,但那只是雷法運化時的自然現象,純以威力論,這雷光絕抵不上那飛天一劍。然而世上最怕“相剋”二字,即使他是修行三百年的老怪物、即使他是咒法通神的還丹高人,但在此刻,面對撕裂雲霧的雷火,他心中也是慄然。
無關乎意志心理,而是陰神狀態下對天刑雷光最本能的畏懼。
“同樣是五雷符,怎麼這個強出這麼多?若說前面在留力,可符籙通靈,法力天成,天底下哪有能留力的符籙……還真是撿來的?”
如果餘慈聽到屠獨的心聲,或許會好心為他解釋:第一個五雷符確確實實是撿來的。那正是餘慈擊殺顏道士之後,那幾枚玉符中的一個,雖然也是五雷符,但和《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中所述雷法相比,卻失了本色,威力普通得很。餘慈第一回放出,正是示敵以弱,誘其產生錯誤判斷。
這些,屠獨註定是不會知道了,他正全力催動日魂幡,上面的極陽火力隆隆運轉,要將雷光擋下。同時他盡力收束陰神氣息,將內層純陽之氣層層迴護,避免受到衝擊。
可是,倉促之下他卻忘記了,餘慈那飛天一劍穿透過來的絲縷劍氣,雖是微弱,卻仍如附骨之蛆,纏繞不去。他全力運轉日魂幡,外拒雷火,內裡不可避免就要空虛,劍氣如有靈性,即使只是絲縷,依然尋隙搗虛,在幡中游走,便如一根尖針,總刺在他最難受之處。
若只是難受也好,偏偏劍氣中含蘊之劍意,於精妙中見得好大煞氣。陰神狀態對此最是敏感,更要命的是他剛剛還在胡思亂想,莫名地他便覺得,冥冥之中,一位厲害人物盯視著他,也不需出手,只是那一點意念流轉,便讓他遍體生涼,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是漏洞,慢慢地氣虛力盡,抵抗之心都弱了下去。
他終究是有修為的,猛覺心志異常,瞬時驚醒,自察之時,卻是駭然發覺,那一個走神,竟是神魂受了傷損!
一個通神小輩的劍意,怎以可能有這般威力?
屠獨終究是見多識廣的,這一瞬間便陡然明白過來:“這劍意……那小輩也是借別人的!”
是誰,是誰?是誰會將這絕頂劍意打入小輩神魂之中,應機而發,克敵制勝?
正思緒混纏之時,天刑雷光掃盡,雲霧之中,再起鬱郁雷音。
雷霆者,雖是天地至大至剛之氣運化,卻也有陰陽變化,但無論陰陽,都對陰神之屬有絕對的剋制之力。
雷火盡而雷音起,正是陰極陽生,自有樞機運化。屠獨本是內裡行家,也有應對之策,可他先前受劍意所懾,心神遲滯,恍惚間竟是忽略了外間的變化,雷音一起,外圍的極陽火力應對失準,便像是一層薄紙,被雷音一轟即破,直搗進來。
“雷音屬陽,主生機,損陰神而不損實體,我應以純陽之力相化,且棄外圍……”
他仍在轉著類似的念頭,可雷音轟擊,何其迅速,等他念頭轉完,日魂幡內層的純陽之氣已經與雷音正面抵對,陽氣相激,這法子卻是錯了,當下爆出一串只存在於他神魂中的轟鳴,好像是雷神的戰車隆隆地從他身上碾過!
屠獨陰神劇烈震盪,形之在外,日魂幡一個大的搖擺,陡然失控,重重撞在後方崖壁上,發出鏘的一聲響。
在滾滾雷音餘波中,這聲音並不算響,很快在吹來的狂風消散了。
這時候,屠獨從雷音轟響的震盪中回神,發現神魂很是受了些損傷,但並非是那種不可逆轉的傷情。由於純陽之氣的衛護,這記五雷符他算是捱過來了。
不過,其間,他是不是忘了什麼事情?
思緒漸漸恢復條理,屠獨念頭再轉,忽然發現,最先損及他神魂的那絲縷劍氣,竟是不見。
劍氣不是消失,而是消耗掉了。就在屠獨被五雷符弄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劍氣終於找到了最薄弱的環節,由內而外,悄然爆發。
日魂幡迎風捲動,獵獵作響,但如果是眼尖的,或可發現在幡布一角,有一條細窄的裂痕,長不過兩分,將一道符紋切成兩半。
這就是餘慈全力轟出的一劍一符,所造成的最終戰績。
或許這點破損,放在真正高手眼中,要貽笑大方,可如今,屠獨卻是半點兒都笑不出來。
因為在此刻,下方黑沉沉的雲霧中亮起了千百盞妖異的燈火。
燈火閃亮著或青或紅的光。便是這一刻,百多妖魔齊齊抬頭,將視線集中到撞壁的日魂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