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酸棗幹
戰鼓與號角聲聲緊迫,沉重地落在每一個人的心口上,申屠陽立於馬上重重揮刀,直指雁海關的城門,“攻城——”
戰馬奔騰躍起,捲起滿地泥沙掩護住中間的戰車與將領,與此同時城門之上的蕭景元也揮手下令,無數利箭如雨般落下,雨夜之中火光幢幢,蕭景元的臉上閃過一絲暴戾的神色,接過一旁近侍遞來的弓箭。
城樓下混亂不堪,彭讓帶著人馬正面迎戰北狄騎兵,混沌的天地間似乎只餘兵戈相接的冷鐵聲與刀刃刺進血肉之中的割裂聲,彭讓的臉上已經分不清是雨水還是血水,他眼前幾乎什麼也看不清,只剩廝殺和反抗的本能。
從上京跟來的騎兵尚在瓊州,那是蕭景元之前就安排好的計劃,這一戰,決不能讓最精良的兵折在前線。
他心有餘悸,太子其實太清楚兩邊的實力懸殊,這一仗他們要贏,簡直難如登天。如果不用江陽城來分散申屠陽的兵力,這個雨夜恐怕他們不僅死傷無數,雁海關也難以保住。
天時地利,兩方各佔一半,這場大雨讓申屠陽的騎兵發揮到了極致,訓練有素的戰馬只知道不斷往前,彭讓提起斬馬刀向前掃去,耳邊嗡嗡作響,他想,他們現在至少不會敗。
城牆之上,一批又一批試圖透過雲梯攀上城牆的蠻子被一次又一次地擊退,蕭景元朝身後吩咐了幾句,轉而拉弓搭箭,正射進將要爬上城牆的敵人心口處。
溫熱的鮮血濺在臉上,蕭景元再次看向城外,裝在投石車中的巨石將城牆砸得不斷發出震響,申屠陽先前多次試探後這次終於傾巢而出,而這正是蕭景元預想中最好的結果。
丟掉江陽,是要消耗掉北狄至少一半以上的騎兵。
他的兩側站著數批守衛,毫無畏懼的樣子像是對城樓之下的申屠陽發出了無聲的挑釁,暴雨沖刷過沾滿血水的泥濘與塵沙,蕭景元抬手,淬了寒光的利箭正對準方陣中心的申屠陽。
滿弓緊弦,蕭景元鬆手的那一剎那明明相隔甚遠但申屠陽耳邊卻彷彿響起破空之聲,他下意識地偏身躲避,而後又迅速反應過來蕭景元是在嘲弄自己,頓時心頭火起,眯著眼睛揮手示意身後的弓弩手放箭。
“一個有膽識的蠢貨。”他冷哼了一聲,“孤身犯險,又能如何。”
有人從城牆上跌落下來。
申屠陽轉身從方陣中沖了出去,“大胤太子負傷,取他首級者,受上賞!將他生擒者,同受上賞!”
城外喊殺聲震天,玉春在城內心頭忽然感到一陣猛烈的不安,似有所覺般地去城牆之上尋找蕭景元的身影。
原本主將的位置上空無一人。
玉春恍惚一瞬,隨即立刻用左手抓住自己不斷顫抖的右手,用力地壓制下來,指尖卻不自覺地掐進皮肉裡,他知道自己不能亂。
手底下是另一個等著他救計程車兵。
他要相信蕭景元。
蕭景元答應過他會好好活著回來,他不會做蠢事。
彭讓只覺北狄的軍陣忽然亂了片刻,像是又被臨時撤走了一批,他同樣回頭望去,耳朵輕輕地動了動。
雁海關的右邊側門迅速躥出一小隊人馬,在雨幕和黑夜的掩蓋下混入了太子剛剛跌落下去的方向,彭讓提高的心猛得落下,整個人像是在懸崖邊上走了一圈。
雨夜,同樣也成了蕭景元的天時。
就在這短短的片刻,申屠陽反應過來剛剛從城牆上摔下去的人根本不是蕭景元,或者說不知何時開始那上邊站著的人就已經換了,而等他現在意識到的時候,蕭景元身邊沒有任何能讓他突襲進去的空隙。
申屠陽暴怒不已,總歸他今晚本來就要把沈清淮守的江陽也攻打下來,現在正好,新仇舊恨一起算,他揮鞭拍馬,兩腿狠狠蹬了下馬刺,身下的戰馬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蕭景元引著申屠陽一路沖進江陽城外,沈清淮手底下人手不足,已是苦苦相抗,見到太子的身影時終於鬆了口氣,江渺也帶著弓弩手和盾兵從右側的瓊州繞道而來,沈清淮重振士氣,再一次朝這群蠻子撲了上去。
天將亮時,雨勢逐漸轉小,雁海關下血流成河,黃沙都被浸成了紅土,彭讓疲憊不堪地抽出腰間的戰旗往上一揮,原本四散計程車兵不再戀戰,瞬間合攏成一個小的包圍圈開始殲滅仍在攻城的蠻人,而遠處北狄的號角聲陡然吹響,北狄計程車兵先是一愣,而後齊齊歡呼起來。
那是屬於他們的勝利號角。
江陽城淪陷。
他們可以不必強行攻破雁海關,不必再在這裡和大胤計程車兵耗著,而是像申屠陽之前說的那樣,從江陽城直接繞到後方,由外到內,將雁海關納入囊中。
他們按照開戰前申屠陽吩咐的那樣,重新列陣往江陽的方向疾馳而去。
城內百姓人心惶惶,玉春沒有聽到任何其他的訊息,而此刻沒有訊息就是最好的訊息。
他胡亂地從小錢袋裡掏出兩塊酸棗幹嚼了下,腦中清明些,對著醫館裡眾人道:“按照原先的計劃,先將傷員撤出城內。”
他不自覺地去摸腰間的那個小錢袋,不知道蕭景元什麼時候又給他放了這些東西進去,心卻再次安定下來,又道:“將之前配的藥準備好。”
徹夜的混戰過後所有人都灰頭土臉,彭讓率領剩餘的人馬匆匆趕回撤走百姓,而城後塵煙滾滾,申屠陽今日勢要一舉拿下雁海關,乘勝追擊般地下令道:“除卻留在江陽屠城的那批人馬之外,其餘所有將士聽令!追上前面的大胤太子,我們受夠了在關外徘徊的日子了,我們也該去瞧瞧江南的花,看看上京的美人!”
蕭景元恍若未聞,與沈清淮一路退至城內同彭讓的軍隊彙合,而城門左右兩側偏門開啟,鄭戈和宋舒白帶著炮車迅速擋在了最前方,蕭景元一身銀色鎧甲上血跡斑斑,滿臉血痕,卻絲毫不影響他此刻的殺伐果決,眾人只聽蕭景元森然而冷靜的聲音響在耳邊,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都說窮寇莫追,如今蠻子以為我們才是敗者,但今日,我們會讓他們有去無回!”
“諸位的父母兄弟在這裡,諸位的妻子兒女在這裡,腳下的土地是故土,埋著世世代代的祖先和血脈,我們決不能退,也決不能敗!”六八思五期六思韮蕪,頓頓肉
“今日一戰,為國為家,更承成帝遺志,眾將聽令——”
蕭景元肩背展開抬手拉弓,一支火箭射落在前方的幹草堆上,下面埋著的火油猛地一下燃起,火舌瞬間燎起彙成一道一尺高的火牆,申屠陽胯下的戰馬受驚嘶鳴一聲,他勒緊韁繩,第一次細細打量著眼前的太子。
他想起他父王與他數次提到過的,噩夢中經常出現的一雙眼睛。
而今那雙眼睛,寒光更甚。
那是徹骨的恨意與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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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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