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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

第 98 章

只見是藍溪世女站起身來,向鹹安帝道:“陛下,我滄瀛人一向相信天定的緣分,我瞧這演昭君的少年合我眼緣,不如就請陛下仿照昭君出塞的先例,將他賜給臣,做臣的世女君吧!”

若是往好處想,鹹安帝捨得將麗碩公主嫁與伊利目單於,自然就能將賢恪公主嫁與藍溪世女了。未曾一開始便考慮嫁嫡公主給伊利目,是因為麗碩公主是曾嫁之身,鹹安帝總不好一上來就提出將麗碩公主嫁與伊利目,倒顯得麗碩公主嫁不出去硬要塞給伊利目似的,且麗碩公主是嫡公主,伊利目並不好拒婚,若是兩相不願,反倒耽誤了盟約締結。然而既然已經提出過要將賢恪公主嫁與伊利目,伊利目拒婚賢恪公主而求娶嫡公主,也産生了新的麻煩:伊利目單於所拒婚的賢恪公主,滄瀛國若是娶了去,又難免辱沒了自己。藍溪世女借昭君出塞的劇目求娶飾演昭君的少年,倒是很聰明。

更何況,任荷茗看得出,這冰雪慧黠的藍溪世女是看出鹹安帝對這少年有意,才刻意提出的。

然而卻見一人越出酒席,拜道:“陛下恕罪,此乃小兒鳳和,侍身實在不知他為何出現在劇目之中,實屬胡鬧,還望陛下寬恕。”

那少年臉上脂粉上得重,是濃重鉛華的美,任荷茗從來只見過薄鳳和素面朝天,此刻又離得遠,看不十分真切,也未想過薄鳳和能唱得這般好,非得林隱舟說了,任荷茗才認出來,確實是薄鳳和。

“鳳和。”鹹安帝含笑,“竟然是你。”

任荷茗一聽她這四個字,就明白,大約前些日子林隱舟帶著薄鳳和入宮時,曾被鹹安帝遇見,讓鹹安帝起了什麼心思。

“是。”那出列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程將軍正夫林隱舟,他不著痕跡地強調道,“此乃侍身與先妻薄紫荊將軍的遺腹之子薄鳳和。”

此時,卻見任荷菱起身行禮,淡淡道:“陛下。今日那本該出演昭君的伶人著了風寒,唱不得了,清菱與薄公子探討佛法,恰巧路過,薄公子自言常在幽雲州聽這昭君出塞的劇目,可以唱得一二,清菱覺得也是一樁緣法,便向掌事提請,讓薄公子,太過胡扯。

如此重要的宴會,如此重要的劇目,如此重要的角色,怎會沒有一兩個備用的伶伎。更何況,飾演這昭君的伶伎原本就是挑選出來吸引伊利目單於或藍溪世女,作為和親的備選的。當然,若是樂府忽然全發了風寒,那倒也可以理解,或者那些伶伎全都不願意和親所以各自傷病,也有可能,且這醜聞不能在小燕支和滄瀛國面前暴露,那任荷菱這番說辭也算說得過去。至於什麼討論佛法,只怕是任荷菱得知鹹安帝對薄公子産生了興趣,特意要見一見這位公子,讓薄鳳和出演昭君,也不是為了引起鹹安帝的注意,而是要害他被伊利目單於或是藍溪世女看中,遠遠地將他這個可能的情敵打發了。

至於薄公子,他原本就是個施捨路邊乞丐之人——誰都知道,開設餐館酒樓,絕不能輕易施捨乞丐,否則門前乞丐絡繹不絕,難以驅趕,一則客人不再願意上門,二則哪裡來的那麼些吃食供養這許多乞丐,必定會虧損——可見心地何等善良,在這樁事上,只要誰用演出失敗樂府眾人人頭難保騙一騙他,說不定他就做了。

但更有可能的是,鹹安帝既然已經對薄鳳和産生了興趣,現成有任荷菱的例子擺在前頭,就算把他嫁給了朝臣,甚至是皇女,鹹安帝還是會想法子得到他,陽陵郡王還是鹹安帝最寵愛的女兒呢,也依舊擋不住鹹安帝想要任荷菱,若是旁人娶了他,到時候只怕就不一定是和離這等好事了,全家的人頭保不保得住還是兩說,誰敢娶他。

然而,林隱舟和周太後顯然已經相認,說明林隱舟是周太後貨真價實的親子,那麼薄鳳和就是周太後的親生外孫,也就是鹹安帝的侄子,且不說周太後萬萬捨不得自己的外孫入後宮那虎狼之地,二人血緣實在太過親近,乃是□□,是萬萬不可的。

再不捨得,也唯有將薄鳳和遠嫁和親。

鹹安帝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笑著飲了一杯酒,卻聽見周太後開口道:“這孩子倒也不是胡說,方才那一句‘萬家燈火照九霄’,當真是唱得極好。”

不過幾夕芙蓉暖帳春宵,怎敵得那萬家燈火照九霄。周太後這是在提醒鹹安帝。鹹安帝垂眸側首道:“父後說好,那便更應該重賞了。”

只是不肯說如何賞。

“這孩子什麼都好,只是名字中帶一個鳳字。尋常百姓人家也喜歡用鳳字給孩子取名,倒也無可厚非,只是到底是薄家的孩子,有些不妥。”陸恩君不冷不熱地說道。

“本宮聽說,當年薄紫荊將軍為這孩子起名‘鳳和’,是為真鳳之主帶來邊疆和平的寓意,薄將軍和林夫郎給孩子取這樣的名字,可見忠心。”蕭繼後緩言勸說道。

鹹安帝只看著林隱舟,含笑道:“你年少守寡,只有這一個兒子,送去滄瀛和親,朕都替你捨不得。”

林隱舟合一閤眼,道:“陛下富有大晉四境,四境之內,皆是陛下臣民。侍身雖然只是一介男子,妻君卻是大晉忠肝義膽的將軍,耳濡目染,侍身自然明白,為大晉的安寧,莫說獨子,便是自己的性命,也絕不可惜。”複又叩拜,“長安軍之忠心,幽雲州之忠心,還望陛下明鑒。”

鹹安帝本是要找父子情深難舍的理由將薄鳳和留下,卻被蕭繼後和林隱舟打岔到了幽雲忠心的話題上,此時再不點頭,便在外人面前顯得有些尷尬了。她又看一看任荷菱,似乎還是覺得任荷菱生得更美些,不願拂了他的心意,嘆息了一聲,道:“既然如此,就封薄氏鳳和為昭宣公主,賜為滄瀛世女君。其先母薄紫荊追封一品異姓大將軍王,其父林氏封懷昭公主,程星傑嘛,也加封從二品柱國。”

賢恪公主是鹹安帝親生,麗碩公主雖說是二嫁之身,但更是鹹安帝的嫡出公主,而昭宣公主只是尋常臣子之子,為了不顯得太過厚此薄彼,鹹安帝自然會大肆加封昭宣公主的母父,從此之後也會以皇室禮善待林氏。

藍溪世女笑盈盈地拜道:“謝陛下隆恩。”

薄鳳和也拜道:“謝陛下隆恩。”

林隱舟停頓了片刻,躬身拜時,聲音微微顫抖:“謝陛下隆恩。”

任荷茗想,天下男子,少有不懼怕和親出塞嫁與異族人的,然而薄鳳和的臉上卻只有輕松的笑意,因為他用自己的婚事為他的父親換取了本應得的名位,換得了他的父親與父親的父親相處的機會。那種笑意讓任荷茗覺得羨慕——那是他不會體會到的,因孺慕親情所生的快樂。

而林隱舟,他得回了公主的名分,從此之後可以出入宮廷,陪伴周太後身邊,只是這一切是用他此生難以再見自己的兒子換來的,不知他如今是什麼心情。

鹹安帝與美人失之交臂,多少有些不樂,這時候,卻見樂府安排上來的是紅旋舞,鹹安帝看了一會兒,目光也忍不住有些迷離,至舞畢,也未回神。

“最擅此舞的,終究還是父君。”鬱陵郡王說道,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重重將酒杯扣在桌上,起身拜道,“母皇,父君病重,還請母皇容兒臣將父君接到府上奉養。”

她拜得鄭重,紫紅的皇女吉服散在地上,彷彿一朵委地的花,鹹安帝卻黑了臉色,祥貴儐之母、禮部尚輔朱多研斥道:“鬱陵郡王說的什麼胡話!皇帝非薨,君儐不得出宮!”

鬱陵郡王冷冷看向她,道:“前朝有過舊例,齊王就藩之時,就曾攜其父同往。”

“那都是哪年的老黃歷了!”朱多研怒斥道,“那時分封制尚未廢除,齊王就藩之時,武帝還活著,就將其父封了齊國太後,允許他同往,本朝沒有這樣的規矩!陛下還活著,自然不可能封太後,將君儐放出宮去,更何況戚氏還是陛下親定的罪君!鬱陵郡王何等不孝,怎能不稱罪君戚氏,口口聲聲稱罪人為父君,還提出這樣的要求!”

“你也知道是前朝的舊例!”鹹安帝勃然怒道,抓起酒杯就向鬱陵郡王砸去,方形酒杯的一角擦破了鬱陵郡王的額頭,頃刻便流下血來,“逆女!”

鬱陵郡王被砸得偏過頭去,回過頭來時,雙眸陰鷙卻明亮得嚇人,她響亮地磕了一個頭,伏在地上朗聲道:“母皇,兒臣這輩子沒有求過您什麼,父君千錯萬錯,終究是兒臣的生身父親。兒臣只求您讓兒臣將父君接回府上醫治。”

冷宮罪君,自然是不能輕易得到太醫醫治的,廢惠貴君戚氏作惡多端,險些將蕭繼後連帶陸恩君及薛鈺和任荷茗一併害死,得什麼樣的下場都不可憐,但見鬱陵郡王如此卑微誠摯,還是令人動容——即便是惡狼與惡狼之間,也有真實的孺慕之情。

鹹安帝冷冷道:“今日當著外賓,便當你沒有說過這些話。還不退下!”

鬱陵郡王僭越,恐怕是逃不過重罰,鹹安帝只是不想當著小燕支和滄瀛國的面丟人罷了。

只是此時此刻,任荷茗莫名感覺到鬱陵郡王心中已經沒有了這些得失,她抬起頭時,那雙眼冷到了極點:“母皇,兒臣不孝,還望母皇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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