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周太後又殷殷囑咐了幾句,說罷離去,辛鳴玉即刻便拉住了任荷茗,道:“可把我嚇壞了!若是沒有廣陵郡王,你落下個私闖禁地的罪名說不清楚,輕則罰俸禁足,重則你和侯府都要受牽累。”
在外祖母父的操持之下,辛梅二氏之間並無太多勾心鬥角,辛鳴玉入宮以來是第一次接觸到這般兇險的鬥爭,任荷茗看看他,笑道:“我這不是沒事嘛。”
辛鳴玉瞪他一眼,阮曉霜想來是明白其中並不這樣簡單的,便打岔道:“蘭陵王君中了迷藥又受了驚嚇,還是早些回府休息的好。”
果然辛鳴玉心疼任荷茗,不再多說,只是他何等聰慧,聽阮曉霜這個話風,便知道此事不簡單,看了阮曉霜一眼,看向任荷茗的目光更多了幾分心疼,明白此事不能探究,便不再說話,扶任荷茗起來幫他整理了儀容,挽著任荷茗向外走去。外間興陵郡王妻夫果然在等著,興陵郡王君見了任荷茗也是連呼:“阿彌陀佛,我在前頭只知道忽然亂了起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就知道血衣侯同陛下說了什麼,陛下的臉色就難看極了,匆匆就離了席,不一會兒恩貴儐主子聽了訊息也著急忙慌地走了,過會兒兩人一起回來,向太後告了安,陛下便帶著恩貴儐主子回乾清殿去了,後來教人來託我送你回府我才知道,你教人給坑害了,送到太後主子殿裡休息呢。”
這事是誰做的雖不清楚,但總是那二人之一,任荷茗此刻確實是精疲力盡,無心細分,只是無奈地道:“姐夫,快送我回家罷,不然一會兒我睡在馬車上了,你可別叫我起來。”
興陵郡王君連聲應著,讓辛鳴玉快扶著任荷茗上轎。
如此一路出了宮門,紫蘇早在車上等任荷茗,任荷茗上了車,連忙問他:“如何?”
紫蘇輕聲道:“王君放心。陛下起先看到廣陵郡王在會寧宮門口,臉色是不好看,好在看到王君在裡頭昏迷不醒即刻就著了王君的道,發了好大的脾氣,說王君您素日裡是最忠純的,偏有人要來害您。恩貴儐主子來了,連忙對陛下一通哭訴,又對廣陵郡王恩謝了一番,說是若不是廣陵郡王留下為王君作證,到時王君的清白就無法分明瞭。”
總算是糊弄過去,得了一條生路,反而讓鹹安帝對私情之事起了疑心,對忬貴君與惠貴君起了疑心,也算是在驚險之中反敗為勝。
任荷茗長出一口氣,道:“幸虧在來之前,就想到有可能有人會將此設為陷阱,引我入局,否則還真接不住這一招。”
皇貴君不得不救,而要救皇貴君,就有可能透過檢查那把匕首。既然任荷茗會這樣去救,自然要考慮到有人會把這裡設定成陷阱。所以早在動手之前,任荷茗便和青荇與紫蘇將所有可能推演了無數遍,也針對各種可能定下了各種應對甚至倒打一耙的方案。所謂探驪方能得珠,既然他們要用鹹安帝的疑心來殺人,任荷茗又為何不能反用這疑心來誅心。眼下用的這個,不過是幾人準備的多種預案的其中一種。
說話間,馬車停在了蘭陵王府正門外,任荷茗還未下車,便聽有人輕敲馬車,淡淡道:“小茗。”
任荷茗撩開簾子,見是薛鎮站在馬車旁,慣例要跳下車去,卻聽見紫蘇驚叫道:“王君!”
是任荷茗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薛鈺的迷藥,原本坐著時不覺得有什麼,這一跳卻頭暈目眩差點摔倒,還是薛鎮一抬手扶住了他,輕聲道:“小心。”
任荷茗不好意思地一笑,抬頭看她,薛鎮收回手去負手而立,面容清淡地輕聲道:“我知道會寧宮是你自己溜進去的。”
任荷茗抬眸看她,眼中小心不露一點破綻,薛鎮只是淡淡道:“你放心。我知道你只為給皇貴君洗刷汙名。只是,下次再做這樣的事,還是要先和鎮姊知會一聲才好。今夜之事,原還是要靠你運氣好,血衣侯率先發現有人調動了會寧宮外的守備,便先讓她的人圍住了會寧宮,廣陵郡王說她一時之間雖然想要喊人幫忙卻找不到一個羽林衛,這才不得不親自追了過去,才碰巧是事實,總算能圓上。若非如此,只怕母皇未必會輕易相信。”
“羽林衛?”任荷茗顧不上僥幸,不由得瞪大眼睛,“是誰竟然調動了羽林衛?”
薛鎮道:“不錯。母皇生氣,只怕這才是主因。羽林衛向來是母皇的心腹,肩負母皇安危之大事,有人能在她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調動羽林衛,就算是輪空一個空無一人的會寧宮,也必然是犯了母皇的大忌,母皇一時不會騰出心思想別的事了。去年樸家三少君出事被貶出羽林衛去了長安軍,今年林家五少君在羽林衛的年份滿了便跟著小五去了長安軍,還有燕梁將軍去了長安軍之後魏家四少君跟著羽林衛的盧將軍去了西南,這些都是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的調動,林家與魏家少君自己早就希望去邊陲掙些正經軍功,唯有樸家少君本該是調不走的,也因為貶斥離開了羽林衛,如今母皇才驚覺自己對羽林衛的掌控早已不似往昔。想來去歲立過戰功的樸家三少君今年但凡立些小功,就能順利回京了。”
樸家姐姐能回來自然好,然而在如今看來卻是次要了。任荷茗忍不住道:“能把手伸進羽林衛又能調動如此之多的怕是…”
鬱陵王。
薛鎮微微點頭,道:“原本我或四妹小五也未必不能透過你母親做這些,但你既然牽涉進去,就必定與我們無關了。你母親在兵部步步高昇,本就對她形成了威脅,但你母親是母皇剛剛才親自扶持的人,被這般針對,母皇怕是很不滿呢。”
可是這是薛鎮不知內情,以今夜的目標是任荷茗為基礎的推測,若說是要害廣陵郡王,那麼鬱陵王和陽陵郡王都有可能。惠貴君在宮中可是如今才得勢,做起事來並不如忬貴君那樣方便,更何況,要做這樣的事,就要對當年的舊事瞭如指掌,惠貴君的母家原在南方,是選秀時才進的京,早來不及瞭解皇貴君遺失的匕首長什麼樣子,相較之下,那位冰麒麟蘇言豫蘇相與鹹安帝廣陵郡王姐妹和蕭家姐弟一同長大,更要可能得多。
然而這些話說了便會洩露廣陵郡王的秘密,任荷茗再信任薛鎮也不敢冒這樣的險,只有道:“阿鈺不在,鎮姊如今獨自在京城支撐,前有虎,後有狼,眼下的這一擊是狼是虎沒有什麼分別,腹背都不能鬆了警惕。”
薛鎮聞言卻是微微一笑,道:“怎麼是獨自,不是還有小茗。”
任荷茗頭痛地扶著額角道:“不怕鎮姊笑我,我實在不敢託大,這點子小聰明,在皇家根本派不上用場,不拖鎮姊的後腿就不錯了。就像鎮姊說的,我今日這謊扯的,若不是運氣好,也難以圓上。”
他本以為自己的計劃足夠周密,可以應付突發情況,此刻才發覺,若不是運氣好,只怕蘭陵王府都要跟著獲罪。如今想來,實在後怕。
薛鎮笑笑,道:“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些——你往後有什麼事,萬萬記得先來和鎮姊說一聲,今天這樣的事,絕對不能再發生了。”
她說著,清冷的眸在銀白月色下閃過一色寒波,那神情來去得太快,任荷茗竟沒有看清,再看,只覺得澹澹溫和,只當是自己頭暈目眩看錯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原是不想連累鎮姊,卻不想反而添了麻煩。”
這往大了說是大不敬的罪名,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哪怕如今蘭陵王府站的是薛鎮一隊,任荷茗仍然不打算毫無保留地告知一切。這話只是說來好聽的罷了,說了,又忍不住有些心虛,抬眸去看薛鎮,薛鎮向來洞察人心,也不知是否看透了他的心思,然而只是微微一笑而已,並未戳穿。
“無妨。”薛鎮修長的指輕巧從懷中取出一隻白玉瓶,道,“你今夜中了迷藥,這是…你拿著吃幾顆,神清氣爽了停藥就是。”
任荷茗想要拒絕,她已經拿過他手腕把藥放在任荷茗手中一合,那勁兒用得巧,任荷茗全沒法拒絕,薛鎮給完,一擺手就走了。
玉瓶觸手溫潤,光瓶子便是好東西,還帶著一點若有若無的餘溫。
紫蘇從任荷茗手中拿過藥去一聞,驚得吐舌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這可是通天白露丸,這東西但凡還有一口氣在,一顆就能吊得命住,興陵郡王出手可真是大方,這樣的東西給王君當糖豆吃呢?王主為防萬一,給王君的藥都是不傷身的,就是王君戒指裡的那毒藥,雖然厲害,也是有徹底的解藥的,這金貴東西吃起來不是殺雞用牛刀麼。”
任荷茗從他手中將那玉瓶拿回來,看了看,握在掌心:“這東西藥效厲害,哪能亂吃。王主走之前不是留了些花露丸?那東西找出來,給青荇送一瓶過去,我也吃兩個嘗嘗。”
紫蘇笑道:“花露丸是蕭氏衛的秘方,可算是個萬金方子,也不傷身,最對王君的症候。王主心疼王君,這一批都是特意多加了蜂蜜的,怕是青荇吃了都要嫌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