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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第 47 章

任荷茗到幽雲都城時,如今的幽雲州牧之夫、善常公主薛檀已派了人來接他,便由幽雲都城門一路直入善常公主府中,薛檀見了任荷茗也不顧他風塵僕僕,直接握住他雙手,道:“茗兒!別來雖不久,我卻是好想你!你在幽雲州這些日子,就住在我這兒,不必擔心——晚些,鈺妹妹會來同知秋商議政事,到時我自安排你們相見。”

而後拉著任荷茗同他講——實際上,有神駒皎雪驄相助,薛鈺到達幽雲大營只花了三天,一則蕭定君多年來早已暗中囑咐舊部來日欲將幽雲軍託與薛鈺照顧一事,二則有梅玉河表姨先行一步與宋驥將軍商定梅青時和小宋將軍的婚事,並充當說客先行為薛鈺開路,唯一有礙的蘇相門生廖滎,因不服帥令,薛鈺方到大營中,只走馬三合便將她斬於馬下,如此一個下馬威,憑借武力震懾軍中,一時無人不服。而後薛檀又與任荷茗講了七日間薛鈺是如何整肅軍紀,著人清點營中兵士糧草的,如今幽雲軍中總算暫且平靜下來了,但災一日不賑,終究不過是緩兵之計。

薛檀見任荷茗眉間依舊微蹙,攥一攥任荷茗的手,道:“你放心,妻君辛勞多日,眼下幽雲的受災情況已經查得頗清楚,是應付得來的,我這與佛有緣的公主來了,日日巡查災情,竟也鎮住一時。”

任荷茗看得出薛檀嚴妝之下的憔悴,知道他這些日子以來也是勞心勞力,反握住他的手,心中有謝意,卻無從說出口,正這時,聽他的貼身侍子楠香道:“公主、郡王君,駙馬和郡王回府了。”

任荷茗心中一動,薛檀拉起他道:“走,我們去迎一迎。”

任荷茗未曾反抗,被薛檀牽著一路行至正堂前,正遇上葉知秋和薛鈺一同進來。

幽雲軍是黑甲軍,然而薛鈺是臨時走馬上任,來不及依身量打造黑甲,所著是她自己素日學武行獵時所穿的素衫銀鎧,因在孝期,披風也不用紅,仍是雪白,摘去紅纓換作白纓的銀盔被她抱在懷中,通身的孝色越發顯得她長身玉立,相貌清絕,仍未養回來的有些清瘦的面容上雙眼明亮,比前日更多幾分堅定,宛若劍刃寒光,映照霜雪。

薛鈺見了任荷茗,見他貌美依舊,只是未去風塵倦色,微微一頓,一時未說出話來,只聽得葉知秋在一旁行禮:“見過公主、郡王君。”

薛鈺這時才算回神,道:“你怎麼來了?”

任荷茗道:“聽說你要在幽雲修宅子,我這郡王君自然是來監工。”

薛鈺做了幽雲軍元帥,自然要在幽雲都再修一座郡王府,不過任荷茗說的是她劈了幾根木頭扯了油布在幽雲軍營大門處搭了個臨時帳子的事,薛鈺禁不住要笑,卻終是笑不出來,轉而向葉知秋道:“進去說話罷。”

堂中,薛檀張羅著沏了點壽眉茶來,道:“北地最有名的原是大麥茶,又便宜樸素,好些北地官員都喜歡用大麥茶招待同僚,以示做官做得清廉,雖然是不是真的清廉,也不好說。這兩年流年不好,用麥子炒茶反而是奢侈,大麥茶也一時絕跡了,我倒是想出手些好茶葉換些糧食救災,一時之間也出不出去,次些的也不好給阿茗和鈺妹妹喝,挑來挑去,只能用這壽眉待客。”

任荷茗道:“喝什麼茶不緊要,出門這些天,白水喝得很慣。”

偶爾有些怪味土味就是了。

葉知秋青衫清俊,雖然連日勞神費力眉眼之間可見疲憊與憂愁的刻痕,說話時卻依舊溫和有禮:“災年易致水質不好,雖然過濾,也未見得全見效,煮沸加些茶葉能去異味,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防些疫病,故而,還是和郡王、郡王君窮講究一些。”說著,她似乎按捺不住,嘆一聲,向薛鈺道:“算一算日子,郡王都已接管了幽雲軍,血衣侯也應當已將景陵郡安定下來了,幽雲州的賑糧理應送來了才是,至今不曾見錢糧過青門關,只怕…”

她言未盡,任荷茗與薛鈺卻明白話中意思。

辛彥來曾經告訴過任荷茗,蕭氏鎮守幽雲州,起先並不被帝皇所疑,只是連傳數代,在百姓中聲望越來越高,又因早年國庫空虛,漸漸發展成屯田之兵,軍糧幾可自給自足,雖然蕭氏一族自負忠心,幽雲州卻越發似了國中之國。至於臨近幽雲州的蘭陵、景陵二郡,蘭陵雖只有尋常駐軍,鹹安帝卻派遣了最受她倚重的外祖母管轄蘭陵,不乏監視之意,景陵則有景陵王攜常景軍鎮守在景陵,這常景軍也是大晉最為強盛的軍隊之一,說是萬一燕支突破幽雲州後的第二重屏障,實際上防的是誰還未可知。

幽雲軍傳回的訊息固然是薛鈺已順利接管,但事實如何,那位如今坐鎮景陵郡的血衣侯並不能全然把握,更不必說,薛鈺就算真順利接管,也有她憑皇女血脈造反這一層疑心,若是幽雲軍已反,朝廷又怎會巴巴地給反軍送糧草?

如此想下去,益發覺得掌心發涼:鹹安帝這般輕易便任命薛鈺為幽雲軍新帥,看似是看重這個女兒,實際上她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年方十七的女兒能夠憑她一道旨意就順利接管幽雲軍,對於這些血戰沙場的將士來說,指派一個從未沾過血的嬌貴皇女為新帥無疑是侮辱,更不必說,薛鈺必得按旨意將因親眷遭了饑荒而躁動的幽雲軍牢牢鎖在大營中。鹹安帝是給了幽雲軍一個機會,若是幽雲軍真的忠心不二,肯低頭認一個稚齡少女為帥也就罷了,倘若不認,甚至下頭的兵士一時反了將薛鈺殺了,那就再好不過,正好給她們安上不識恩典竟敢殺當朝皇女、自家元帥養女的罪名,問罪下來撤換將領,名正言順。

到此時,薛鈺仍未完全安全,賑災錢糧越是遲遲不到,薛鈺方才鎮住的幽雲軍軍心就越是不穩,晚一日,薛鈺的項上人頭便更險一日。

任荷茗猛地看向薛鈺,想知道她是否知道她的母親隨意將她的命放在瞭如此驚險的算計之中,卻只看到她平靜的面容:薛鈺不單知道,更加知道,這也是她的機會,唯一的機會,最好的機會——在任何其他情況下,鹹安帝本不會如此輕易地將她任命為幽雲軍的主帥。

薛鈺應是懂任荷茗的擔憂的,只是外人還在,她並沒有回應他的目光,只淡淡道:“她們不給,我們得要,只是我掛著帥印,知秋乃幽雲州牧,都不能擅離職守。”

“恐怕只有勞公主走一趟。”葉知秋輕輕道。

薛鈺側目看向葉知秋,而薛檀聞言不由一愣:“我?”

葉知秋嘆道:“眼下救災一幹事宜都等著聽我這個州牧調配,別說走不開,就是連閤眼都難。至於淩光,且不說她掛著帥印,不能擅離幽雲大營,就算她以情急為由親自前往景陵,若是帶的人少了,只怕路上直接就會被有心之人偽裝成山匪劫殺,若是帶的人多了,那就更慘,會被常景軍直接當成叛軍,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的。所以唯有公主身為皇子,如常景軍這等奉上意做事的,輕易不會傷及玉體;出行排場大些、自帶儀仗護衛也無可厚非,這樣便可以防住殺手截殺,才能去景陵郡要糧。我二人於幽雲官場都是初來乍到,沒有可信之人,不知道派了誰去才能要到糧食,更不知道派了誰去會不會就成了叛軍,若非如此,怎敢勞動公主。”

葉知秋說的正是此理,若是不幸選中了鬱陵郡王或是陽陵郡王的人,或者一個可以被收買的人,向朝廷誣告薛鈺已反,那麼以鹹安帝的多疑,是絕不會聽薛鈺辯白的。

薛檀攥緊了手中絲絹,道:“我有所猶豫,並非膽怯不願前往,只是事關重大,要如何說動血衣侯,我實在沒有把握,還須妻君和五妹妹幫我。”

任荷茗卻搖搖頭,道:“還是我去。”

眾人皆向他看來,任荷茗道:“梵行哥哥是與佛有緣的皇子,坐鎮幽雲都有奇效,相反,貿然離開幽雲都只怕會動搖民心。荷茗雖不是皇子,但也是郡王君之身,身負誥命,血衣侯與景陵王等人亦不敢輕易殺我,反倒是沒人敢擔因為殺了我這主帥之夫而致幽雲軍造反這樣的罪名,且若是梵行哥哥出行,便只能帶尋常護衛,我卻可以憑郡王殿下的親兵出行,這般押運糧草,才可保萬無一失,再者我是蘭陵郡守的外孫,景陵王又素來與外祖母交好,我去遊說,應當比人生地不熟的梵行哥哥要容易些。何況看見我被幽雲軍護送,血衣侯便能明白,郡王殿下接管大軍的訊息屬實,比梵行哥哥空口白牙要好說得多。”

薛鈺道:“血衣侯此人,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她只說了這一句,葉知秋則更加不說話,只是側目看著薛鈺,因為她明白,任荷茗去確實是比薛檀去更好的選擇,倘若任荷茗沒有來幽雲,那便只能是薛檀去,如今任荷茗既然來了,雖然更加兇險,卻是勝算更大的選擇,可是無論身為人臣,還是人友,她都不能說出讓薛鈺的夫郎代替她的夫郎涉險的話,因此她才提請了讓薛檀去,如今任荷茗自願以身犯險,於她的籌算來說自然是最好的,但許不許任荷茗去卻依舊是薛鈺才能定奪的事情。

好一陣,薛鈺才道:“你來時一路想必舟車勞頓,先好好歇息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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