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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第 36 章

任荷茗大抵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看向蕭定君,蕭定君則無奈解釋道:“陛下有意將麗碩公主嫁給葉狀元,麗碩公主…並不大願意。”

麗碩公主眼高於頂,從前趙家才貌雙全的名門少君也沒能合了他的心意,更何況這一窮二白的葉狀元。

裡頭興陵郡王君正在好言好語地勸著:“母皇已經在殿試上詢問過那葉知秋有否婚配,提了母皇與父後有一子,要她做女婿的,金口玉言,如何能收回,她雖然出身微賤,但既是新科狀元,來日自然有青雲之路,還請公主稍安。”

“孤稱你一聲妹夫不過是抬舉你,你倒在這裡指手畫腳起來了!”麗碩公主毫不客氣,因怒氣而格外明豔的面孔上,眉眼峰淩厲似刀,一指直直戳向興陵郡王君面門,嚇得興陵郡王君一退,“你自己沒有一女半兒,便不懂得心疼別人的孩子,若是你自己辛辛苦苦十月懷胎闖過鬼門關生下的兒子,肯讓他嫁給這等布衣出身的窮酸書生?要嫁,你自己嫁去!”

言及興陵郡王君痛處,興陵郡王君一愣,當即便紅了眼眶。

“長兄。”

任荷茗與蕭定君聞聲看去,正見興陵郡王款步走來,麗碩公主說不得還是有些怕他這位妹妹的,難得收斂了幾分,興陵郡王倒也不兇,只是平淡道:“父後需要休息。長兄這樣鬧,不是讓父後擔心麼?”

讓閔皇後最擔心的當然不是麗碩公主鬧不鬧,而是麗碩公主至今沒有著落的婚事,閔皇後身後,不知這皇後之位會落入誰手,若是被忬貴君得了去,他這嫡公主只怕會大不如前,還要為閔皇後守孝,到時這婚事便更不好打算了。正是因此,閔皇後才急著將麗碩公主安排好。興陵郡王有意提醒,麗碩公主卻不是那輕易領情的人:“難道孤嫁給她沖喜,父後便能好起來麼?不合心意的人,孤嫁了,不是一樣讓父後擔心。”

這爭論說到底沒什麼結果,興陵郡王君懦懦說不上話,興陵郡王也不打算強迫麗碩公主,蕭定君更是從頭到尾一句話不說,任荷茗也不愛管這樣的事,他總覺得,人和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是不行的,可是他也知道,如今的世道,容不下人人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世道讓他說不出前半句話,而他自己的心容不下他去勸別人認下後半句話。

這般想著想著,忽然聽蕭定君輕嘆道:“世上並不是只有情這一個字,有時恩義的重量壓過情,總還是要分輕重。”

原是任荷茗不小心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蕭定君看著任荷茗,稜角分明又俊美英氣的面容卻很溫和慈愛,伸手撫過他發頂,輕聲道:“你還小。鈺兒是個好孩子,你很有福氣。”

任荷茗出入宮廷的時間不長,卻已覺出鹹安帝對蕭定君的苛刻薄情,他很想問問蕭定君是否覺得鹹安帝並非良人,是否覺得自己無福,是否真的認命,然而這樣的話與利刃無異,他終究說不出口。

閔皇後午睡時,任荷茗同善常公主在坤寧宮的亭子裡喝茶,忽然善常公主看過四下無人,對任荷茗輕聲道:“荷茗,我想嫁給葉知秋,你能不能,幫一幫我?”

任荷茗微微一愣,善常公主湊近了些,輕聲解釋道:“你也知道,我雖然是公主,受太後祖父撫養,但我父儐不過是個小小貴人,外頭也無父族,記養也並不是在太後名下,而是寧壽殿的太君們,若是依著母皇,她記不得我多少歲,也不會為我的婚事上心,只怕我要做一輩子誦經唸佛給母皇和晉朝祈福的沙彌了。公主這名頭說著好聽,實際上雞肋得很,就是抬一尊佛回去供在家裡,誰能願意,我又是個帶不去任何好處、沒人給我撐腰的公主,就算嫁到世族大家也是受人欺負,可是要嫁到小門小戶,母皇的面子上又過不去。好不容易母皇對這位狀元鬆了口,說要嫁公主給她,麗碩哥哥不願意,我自願嫁過去,她出身不高,空是個狀元,我也一無所有,光是個公主,我倆半斤八兩,誰也不欺負誰。”

善常公主倒也不防備任荷茗,一樣樣細細與他分說,任荷茗看著他,只見他一襲色澤清淺的青衣,身量薄瘦,不算出眾的雪白麵孔上一雙眼睛大而清黑,許是因為長年唸佛,氣質裡融融進許多脫俗,寧靜坦然,如出於塵世淤泥的一支白蓮。

善常公主的處境如何,任荷茗多少也是知道的,他如今也二十了,已經過了出嫁的年紀,曾經連著三年,鹹安帝都在錯誤的日期按照及笄給他送生辰禮,還都送的是同一支大笄,他不得不連著兩年退回去,第三年才收下。鹹安帝提起這個兒子,一向只是吉祥物一般,用來在災年或者太後皇後身子不好的時候在檀堂念一念經。

“可是我沒有父儐,在母皇面前說不上話,和我關繫好的,也就只有你了,所以…我也只能問問你,能不能讓恩儐主子為我說說話。”善常公主說著,極快地按住了任荷茗的手背,“不行也不必勉強,你待我已經足夠好了,我既然知道,便也不想給你添麻煩的。”

善常公主的難處任荷茗明白,他是個好人,任荷茗自然是願意幫他的。其實薛鈺想要扶持葉知秋,單靠一個狀元郎的名頭,想要坐上幽雲州的州牧恐怕不易,且公主的妻君這個名頭也可以幫助她坐穩這個位子,可以說是一舉兩得的事。按照薛鈺說的,葉知秋是幽雲軍師的女兒,受蕭定君資助,如今是薛鈺的人,她顯然是薛鈺重要的一步棋,無論是否勞動陸恩儐,尚公主與否這樣的大事必定要問問薛鈺才行。

更要緊的是,鹹安帝早已當朝金口玉言說出是她與閔皇後有一子,願嫁與葉知秋,如今若要善常公主頂替,必定要給他嫡出公主的名分,這可不是小事。善常公主之所以敢向任荷茗開這個口,是因為他生父早逝,此後並未記名於其他君儐,雖然是由太君太儐們撫養長大,但若說是閔皇後膝下的也說得過去,因此才想要借任荷茗的勢搏一搏。

任荷茗道:“倒也不是不能問一問…只是此事牽連甚廣,我也沒有把握。是否,是否可以也讓太後主子同陛下說幾句…?”

善常公主微微垂首,道:“皇家父女也不是好做的,皇祖父…我不願多麻煩他老人家。”

說得也是。即便是父女,父親能夠向身為皇帝的女兒提出的請求也是有限的,在宮中,連做到太後也少不得要費心調節外頭的母族和膝下的女兒,未見得能享清福。

任荷茗下定決心,道:“我一會兒就替你問。”

他自然沒打算一上來就問陸恩儐,而是午膳時去宮門口接了薛鈺——凡是任荷茗在宮裡的日子,午膳晚膳薛鈺都會盡量進宮來陪著用,免得他單獨和蕭定君、陸恩儐用膳壓力太大,這是她一向的體貼。任荷茗見了薛鈺,便同她說了善常公主的事,薛鈺聽了,嘆道:“母皇想讓葉知秋娶麗碩哥哥,是想了結了皇後的心事,但若真娶了麗碩哥哥……”

她未說完,任荷茗也明白:娶了麗碩公主,恐怕後宅不寧,到時葉知秋的仕途也就廢了一半了。

“那善常……”

“本來葉知秋布衣白丁,在官場上就會有些艱難,若是與皇家聯姻,倒也能有些助力,麗碩哥哥既然不願意,善常哥哥又願意,那父儐那兒,我來開口罷。”

她總是知道他的難處。任荷茗舒出一口氣,真誠地道:“謝謝。”

薛鈺禁不住一笑,道:“我是幫我自己的哥哥,倒也擔不起你謝我——父儐人雖好,你若覺得為難,便只管躲在我身後,我給你擋著就是了。”

鹹安帝雖有前言,然而麗碩公主在閔皇後病榻前哭訴不肯嫁給葉知秋,寧可斷了頭發上青泰庵做和尚去,閔皇後拗不過他,無可奈何,而鹹安帝金口玉言不能收回,便是鳳顏大怒,拂袖而去。

似乎這種時候,她就格外喜歡到會寧宮去,陸恩儐笑意懶懶,打著扇子涼風習習,三言兩語就撥開了鹹安帝心結——反正也是要沖喜,再者善常公主出嫁的年紀被耽誤了傳出去也不大好聽,幹脆就說個善常公主至今未嫁是因他孝心重,欲憑借自己的佛緣為閔皇後祈福,由此記他一功,將善常公主收作閔皇後養子,由他嫁給葉知秋,既滿足了沖喜的條件,先前鹹安帝答應將皇後之子嫁與葉知秋也不算失言了。

這番話說動了鹹安帝,待檀堂交來了善常公主這些年為閔皇後祈福的記錄,鹹安帝更是大大感動了一把,最後召來東方儀一算,得了大吉卦象,便欣然應允,即刻下旨,善常公主的身份立時便漲了起來,雖然只是皇後養子,並未真正記名,但也尊貴了許多,又因趕著出嫁為閔皇後沖喜,許多事情準備不周,鹹安帝便多多賞賜嫁妝作為彌補,倒比尋常庶出公主的陪嫁多出三成不止。

是以九月十二,善常公主於病得起不了身的閔皇後寢殿門外叩拜後出嫁。

三日後回門,因閔皇後還病著,他便十分低調,只是換了一色金銀絲縷並蒂海棠蘇芳寶相宮裝,色澤深沉,益發顯出他面色紅潤,任荷茗尋空子悄悄將他拉到一邊,問他:“駙馬對你可還好?”

善常公主耳尖微紅,點一點頭,道:“駙馬見多識廣,又是很和善的人。”

說著屈身下去一禮:“郡王君鼎力相助,梵行明白。”

任荷茗忙挽住他,道:“你我誰跟誰?我自幼沒有什麼朋友,同你便算是手帕交了,為朋友,自然是兩肋插刀。”

說著往肋下一比,薛檀忍不住笑彎了腰,拉住任荷茗手臂才站住,道:“那你往後便喚我梵行,好不好?說來,我倒不知道你的字。”

任荷茗頓一頓,道:“我…字‘蕪茡’。”

及笄時總要選個字的,如徐希桐,他字惠自在,因字多叫著不方便,並不常用;如樸慧質,他出身武將世家,不講究這個,為省得麻煩,名慧質,也還是字慧質。但任荷茗,他出生之時,母親任泊峻連個正經名字也不給他取,父親便在‘何名’二字上加了草頭,為他取名荷茗,所以及笄時祖父魏氏為他選了幾個名字,他都不肯,自己執意在‘無字’二字上也加了草頭,字‘蕪茡’,家中也並沒有人這樣喚他,多是叫他茗兒。就連薛鈺,也只是叫他阿茗。

“叫我茗兒就好啦。”任荷茗笑著對薛檀說。

薛檀也多少知道他家中事,便也只是含笑道:“茗兒。”

二人悄悄說笑了一會兒,任荷茗看得出薛檀有些欲言又止,其實他知道薛檀擔心的是什麼——閔皇後恐怕命不久長了,他以沖喜為名趕著在閔皇後在世時出嫁了,但任荷茗的婚期恐怕是趕不上了,如此,便得一年後才能嫁給薛鈺。

任荷茗倒並不是很在意,他這個郡王君固然有名無實,但他又不急著憑借身份做些什麼,倒是薛鈺有一回靜靜看著他,他笑問薛鈺怎麼了,她便故作嘆息道:“阿茗如此好,我難免擔憂夜長夢多呀。”

任荷茗還打趣她:“聖旨已下,我這煮熟了的鴨子飛不得的。”

薛鈺聽後果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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