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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第 32 章

回去的路上,任荷茗扶著陸恩儐的手,低頭赧然道:“茗兒給恩儐主子添麻煩了。”

陸恩儐嘆息一聲,輕輕拍拍他的手背,道:“在這宮裡,沒有誰能護得住誰的周全,我們老一輩的,也只能是把自己認為對的教給你們,但終究,遇事的是你們自己,處事的也是你們自己,身為人父,也只是希望無論你們如何選擇,只要能保全自己就好。何況你赤子心腸,本宮是知道的,選你做鈺兒的正君也正是因此,如今也沒有因為此回陷入危險而反過來因此怪你的道理。更何況,陛下一面覺得自己的孩子之間勾心鬥角,一面就更願意相信自己幾個孩子姊友妹恭,你做的,不算錯,反而能讓她記些鈺兒的好。”

說著又攥一攥任荷茗的手,低低道:“她當真以為那是你哥哥……倒也是好事。”

任荷茗想起那一夜燭光中折射開璀璨光芒的金絲水晶與身後桃樹粗糙的質感,心中驀地一突,卻也唯有低頭應是。

由是回到會寧宮,時辰也不早了,任荷茗陪蕭定君和陸恩儐用過午膳,閔貴儐那頭的風波也就定了。

原來他那一胎一早就被穆太醫論斷是皇女,然而懷得不穩,恐怕先天不足,閔貴儐本就希望家族能夠鼎力支援自己的女兒,便動了除掉興陵郡王的心思,又為滅口,除去了穆太醫一家。這本是大罪,然而穆太醫一家早已燒了灰沒了證據,無法定罪,或許是因此,閔貴儐堅持喊冤,鹹安帝便只是下旨讓閔貴儐的景春殿裡隨居的低位儐君都搬了出來,明擺著是打算冷落著閔貴儐了,但午膳時又將自己桌上一碗血燕賞給了閔貴儐,仍舊教他安心養胎,是看在鳳胎的面子上不打算追查也不打算處置的意思了。

穆太醫滿門七口人,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消失在權術鬥爭之中了。

至於太醫院那頭,涉及鳳體安康,血衣衛雷厲風行,查處了所有牽涉次藥假藥的太醫和醫署官員,同時也收了任荷茗和興陵郡王君的藥去驗,恰巧給任荷茗和興陵郡王君的活血化瘀藥物中,紅花一味也是假藥,那藥治跌打上效果本就一般了,根本不可能是香囊中惹得閔貴儐動了胎氣的藥,由是二人也就得了清白。

當然其實就算沒有這一出,任荷茗也留了一層手段——那日去興陵郡王府時,他從薛鈺手裡要來那藥,從最上頭刮下一層來,又在其中加了一些任荷茗特意買的興陵郡王君常用的桃花水粉調勻,不仔細瞧不出來,又把幹淨的藥膏重新鋪在上頭,太醫就算查驗也查驗不出什麼來。那水粉興陵郡王君素常用慣了,很難辨別藥膏中多出了一點點水粉的味道,就算有,也不過以為何時不小心沾染上的,可是無論誰想要陷害興陵郡王君,都一定不會想到要在那藥裡添上水粉。閔貴儐說興陵郡王君用藥膏調換了他的手膏,但只要一驗,那手膏中沒有桃花水粉,任荷茗再自認第一天時便因調皮不小心撒了水粉進去,就可以證明那藥膏不是出自興陵郡王君處。自然,最不妙的情況,若那藥膏中真有水粉,那便可知藥膏確實從興陵郡王君處來,定是興陵郡王君身邊出了內奸,到時候再想辦法就是。

任荷茗這一番算計算不得精巧,只能說是一重保險,沒用上倒也是好事,讓他好能將自己的天真無邪裝下去,不至被鹹安帝認出來。

午後下了些小雨,薛鈺從宗人府回來,便說這雨當是下不久,讓任荷茗安心等等,待雨停再送他出宮。不多時又見蓀萍回來,一面解去蓑笠一面道:“太醫院那頭眼下已收拾完了,廖院首都被血衣衛拉去下獄了,眼下太醫院蘇家折了院首,閔家折了穆太醫和黃太醫,怕是元氣大傷了,主子正可以推薦易太醫做院首。”

陸恩儐不甚高興地道:“做院首有什麼好的?做了院首,首要便得照顧皇帝的身體,回頭再疏忽了哥哥的腿。”

蕭定君無奈看他一眼,則道:“提拔誰要看陛下自己的意思,眼下太醫院已經出了這樣的亂子,誰再把手往太醫院裡伸,就該著誰倒黴了。”

任荷茗則不覺道:“血衣衛如此厲害,這少許時間已將太醫院肅清了麼?”

陸恩儐剝著個枇杷,聽得任荷茗此言,不乏八卦地微微冷笑道:“你在閨中,大約只知道血衣侯的惡名,卻不曾聽說過她的故事。她原是幽廷罪奴,鬱陵這塊封地從前是先帝三皇女所有,那先鬱陵王的生父趙太君是出了名的壞脾氣,時常去幽廷裡折磨罪奴取樂,他生有皇女,幾個罪奴如何,皇帝不會同他計較,因血衣侯無論捱了什麼打都不曾出過聲,反倒被趙太君看上,從幽廷裡頭要了出來,帶在身邊變著法兒地折磨,她年紀還小的時候本宮便見過,身上真是沒一處好地兒,但她就這樣離開了幽廷,隨後攀上了從前的大尚宮嚴峒為義女,正巧鬱陵王飛揚跋扈惹得皇帝不快,她便幫著皇帝除掉了先鬱陵王和趙太君,使嚴峒得到了皇帝的重用。可是這嚴峒也不是什麼好人,手下義女各個被她折磨虐待,也有傳聞,說她本就喜歡摧折年輕女孩,有一回危翳明犯錯,她下令當眾鞭八十,那會兒危翳明也不過是半大孩子,被打得血肉模糊,勉強才撿回一條命來,後來戚家事變時,嚴峒因勾結戚家被賜死,危翳明接手把嚴峒手中的暗衛發展為血衣衛,直至如今受封為血衣侯。”

蕭定君經了閔貴儐一事,也明白任荷茗同薛鈺已不能置身宮廷鬥爭之外,倒不阻止陸恩儐說這些,只不過忍不住嘆道:“搓磨得太狠,故而成了如今這般樣子,也是可憐。其實,她也不過同鬱陵郡王一般年紀。”

說話間,外頭進來個宮女,任荷茗瞧著眼熟,是在禦前見過的,正是為許僖儐辯解遲到的那一位:“奴婢見過定君主子、恩儐主子,蘭陵郡王、蘭陵郡王君。皇後主子安睡歇下了,陛下說,知道這幾天定君主子的腿不好,想來看看。”

蕭定君抬手扶額,陸恩儐則瞧瞧外面,道:“雨也停了——鈺兒,你送茗兒回去罷。”

薛鈺應下。二人走出會寧宮去,任荷茗便問她情形如何,薛鈺嘆道:“先前去宗人府看三姐,二十杖不多,判的也不是出入煙花之地的大罪名,宗人府明白輕重,只是三姐細皮嫩肉,平日裡騎射都不肯多玩,到底還是吃了些苦頭。不過我瞧她那樣子,倒沒有格外怨恨樸家,只是該不喜歡建陵郡王君還是不喜歡。”

任荷茗點點頭,薛鈺又道:“你也不必擔心樸家三少君那頭,二十杖不算罕見的數目,習武之人筋骨健壯,養幾日就能好的,不會有後遺症。”

如此,任荷茗這般冒險便不算白費。

行出一段,任荷茗又道:“今日早晨,若不是血衣侯到得及時,只怕興陵郡王也被拉去宗人府了。昨日也罷,今日也罷,總覺得陛下好似對興陵郡王格外嚴苛似的。”

“許是因為,母皇覺得鎮姊最像自己罷。”

任荷茗滿目疑惑地看向薛鈺,薛鈺只淺淺笑道:“閔貴儐到底沒有怎麼樣,鎮姊便是被拉去宗人府,也不會用殘害手足的名頭,最多說她目無尊長、無忌犯上,不過是關一時,回頭削些俸祿就放出來了。太醫院的事,不是你提,也總有人提,並不難查清,到時鎮姊的清白也就得證了。母皇之所以近來對鎮姊這般嚴苛,大約是鎮姊不光使自己的封地繁榮安定,更朝堂上漸露鋒芒,掌控戶部,清查田畝,得朝臣贊譽不說,在民間亦是賢名遠揚,招致了母皇的忌憚。眼下她冤了鎮姊一回,反而會心懷愧疚,大約能安生一時了。”

任荷茗道:“此事不會是單純誤會,陛下難道不想追查是誰所為?”

薛鈺嘆道:“有什麼好查?無非是另一個覬覦皇位的皇女。不是長姐,就是四姐。母皇不想查,便是暫時不想動這兩人中的任何一個。眼下她還需要長姐在朝中牽制鎮姊,四姐又是她最疼愛的女兒,背後更是站著蘇家。她默許長姐和四姐針對鎮姊,眼下看鎮姊處於下風,你提醒了她,她便又默許我幫襯鎮姊——你不也是知道,所以才極力證明鎮姊無辜?這般,最遲你我大婚之後,母皇便會許我入朝來維持平衡了。”

既然要在夾縫中謀存甚至謀利,當然只能傾力幫助處於弱勢的一方,任荷茗與興陵郡王君交好,力證興陵郡王的清白,除卻他真的覺得興陵郡王妻夫比鬱陵郡王妻夫來得友善,自然也打了這樣的算盤。

雖然他並不喜歡這樣算計。

薛鈺道:“你別怕。”

任荷茗抬眼看她,只見薛鈺雙眼清澈寧靜,穩穩不動:“你很好。我知道你雖然算得清楚,可若真是要讓你違心與惡人交好,為罪人開脫,你是萬萬不肯的。世事難兩全,人情與道義,能做到這樣,就很好了。”

任荷茗心中一暖,點點頭,良久,又問:“你覺得是鬱陵郡王,還是陽陵郡王?”

薛鈺涼涼一笑,雨後清新微寒的風拂起她的長發,涼絲絲地落在他耳畔:“她兩個雖向來不睦,可也甚少像昨夜那般針鋒相對。欲蓋彌彰,我倒覺得…興許真的沒有永遠的敵人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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