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子託的府邸不在帝宮,而在靠近巫廟的那邊。
當初商帝武乙,執意從商都遷至沬邑的時候,允許所有人自擇地方,自建宮室。
帝子託所建宮室,就在太祝、太卜、太史等三師家宅旁邊。然而到了現在,三宅已經兩空,故人再也不在了。
姬考乘著馬車,來到了帝子託之府。
他發現,相比較其他重臣府邸來說,帝子託的府邸很是簡樸,一點都不像是一位帝子所居。
宮室不高,也沒有很多間,他過來之時,帝子託已經擺好酒席等他了。
“見過帝子。”
對於這位看面相,要比商帝武乙還要年邁的帝子,姬考並不瞭解,只是從商帝的言語之中,知道他應該與巫祝的關係極好。
“考君不必多禮,請入席就坐。”
所謂酒席,除下姬考以外,也就是帝子託自己了,並無其他人在場。
帝子託等到姬考入席之後,舉起酒爵,說道:“我不喜歌舞,考君遠來,唯有薄酒奉上了。”
姬考連忙與帝子同飲,然後不發一言,等著他的下文。
“我曾聽說,在危險未發之時察覺,可以稱之為明;提前做好應對禍患的準備,可以稱之為智。如今殷商之勢,看似蒸蒸日上,兵鋒四出,然而有明智之士卻告我,大變將起於沬邑,危難將來於四方。”
“四方危難,便是東夷、戎狄、巴蜀與荊蠻。其他地方先不說,你姬周之地,直面戎狄諸方,你又為周公長子,當可告我,戎狄之勢如何?”
帝子託不談巫祝與煉氣士之事,也不談殷商內部之事,直接便問起了姬考西北戎狄形勢,倒是讓姬考心中微動。
他沉頓了一下,然後說道:“西北戎狄,形勢複雜,有眼前之憂,又有長遠之憂,不知帝子所問,是指眼前形勢,還是長遠形勢?”
“眼前之憂如何?”
“眼前之憂者,有燕京之戎,餘無之戎,始呼之戎,翳徒之戎,此四戎,地與諸夏相交,人與諸夏相似,以遊獵為性,不知生產,一旦諸夏勢衰,必舉兵而南下,奪民而掠土,殺戮以劫財。”
“長遠之憂又如何?”
“長遠之憂者,有鬼戎,有犬戎,有羌戎,有葷粥(xun yu),此四戎者,地處西北荒野山林,人以上古妖類為祀。一旦難以抵擋,則諸夏文明蕩然無存。”
帝子託聽罷,眉頭微皺:“若是殷商無暇顧及西北,姬周可能應對?”
姬考苦笑說道:“以姬周之力,對付燕京之戎,餘無之戎,始呼之戎,翳徒之戎等近憂之中一個,或許能夠抵擋,要想抵擋全部,非西部方國合力,不可抗之。”
“至於鬼戎、犬戎、羌戎、葷粥等更強大的存在,怕是唯有諸夏方國一起,才能一舉敗之。”
姬考久在西陲,自然知道這些戎狄的強大,姬周國小民少,此時根本難當重任。
而且,這還只是談兵勢,兵勢之外,還有修行者,還有妖類,這些存在加進去,則不是姬考能言。
而後,帝子託又問了一番姬周的情況,大到為政治民之法,小到姬周公府之人,事無鉅細,帝子託都與姬考聊到了。
這種事情,本就不是什麼機密,姬考自然不會藏著捏著,將他所知的一切,都說給姬考聽了。
兩人一直聊了大半日,姬考發現,這位帝子託,其實是一位極聰明的人,能見微知著,能舉一反三,這一點,倒是不在其父武乙之下。
甚至對四夷的防患,他也同樣時刻擔憂。
就是不知,為何在巫祝的問題上,他與其父武乙,差距為什麼會這麼大。
不過姬考與帝子託,從來不談巫祝的問題,只談諸夏與諸夷之勢。
等到姬考告辭之時,帝子託甚至牽著姬考的手,將他送到門口,顯得待他極為親厚。
“考君有大才啊,等到諸事抵定之時,我必送你瓊琚之禮。”
對於帝子託的禮賢下士,姬考沒有多說什麼,拱手行禮就是了。
得到什麼,就要付出什麼,尤其是君臣國度之間。
武乙待他如此親厚,是因為他那已具雛形的武道;帝子託待他寬厚,大概是指望未來姬周出力,擋住西北戎狄吧。
事實上,戎狄之事,到了後面,關鍵還在於戎狄背後的妖類啊。妖類解決掉了,戎狄也不過是人族內事,屬於文明之爭。
等到姬考離去之後,帝子託回到適才與姬考飲宴之所,在其中,已經有一人在裡面坐著了。
這人白髮蒼蒼,渾身褶皺,但坐姿卻極正,目光清亮,看著帝子託進來,也不起身,只是微微點頭。
“賢師,如今你已觀這姬考了,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