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觀姬考,年不過十有餘歲,然已經知文通理,可見姬周之教,更勝於我天邑商。緊握欲請示陛下,諸帝孫與帝曾孫,不必等到十五歲再進行德業之教,十歲之時,便可進德修業。”
這位鬚髮斑白的子姓國老一說,武乙便頷首贊同:“善,教育子弟,此國老之責,宜早不宜遲也。”
“不過我觀太祭與太祝兩位,將忙於立廟之事,恐無閒暇為帝孫與帝曾孫之師,還請陛下另行擇師,以免耽誤後輩德業之教。”
自太甲之後,商室的帝子帝孫,都是巫祝進行教導的。商有三師,太卜太史太祝,便是這樣來的。
數百年之間,唯有一位商帝,只是名義上拜師於巫祝,那便是武丁。
在武丁幼年之時,他父親小乙便將他下放到田地之間,與民眾共同耕作。這大概是最早的上山下鄉,對權貴子弟進行教育了。
也正是這段經歷,讓武丁明白了人間疾苦,知道了百姓所需,在他伯父盤庚與父親小乙相繼去世之後,他繼承帝位,便開始了轟轟烈烈的武丁中興,開啟了成湯代夏以來,最興盛的殷商盛世。
也是在下放耕作之時,他結實了甘盤,以甘盤為師。後來武丁即位之初,便是甘盤為相,直到傅說入夢,起於版築之間,甘盤便將相位讓於傅說,共同輔佐武丁,成就不世之功。
便是武乙自身,也曾拜師於巫祝,不過卻不是此時的三師,而是第一位太祭。
他太祖父武丁之時,也在想打壓巫祝,只不過彼時商室德衰,需要全力征討四方,他難以做成此事。於是,他只能請自己那位能征善戰且實力強悍的妻子,與自己一起,司掌祭祀天地祖宗之事,將祭祀之權奪回商氏之中。
而後,才放權出去,有了太祭這宗室巫祝。
武乙笑道:“此言也對,太祭與太祝無暇教導,確實需要為宗室子弟另找師長了。”
這本就是他授意國老說的,自然不會反對了。自己那個唯一的兒子,未來是已經定了。倒是孫子曾孫一輩,年紀還小,完全來得及培養。
就像他一樣,在太祖父武丁的教導之下,與祖父父親的想法,簡直就是南轅北轍。
巫祝一脈,本來已經被太祖父武丁稍稍打壓了一點,但是在他祖父祖甲與父親庚丁手中,又捲土重來,甚至更勝往昔,還差點建立什麼巫教。
武乙這話說完,三師之中,僅剩的太祝,神色陰晴不定,但是卻沒有說話。至少在這殿室之中,是沒有什麼人為他據理力爭了。
遷都沬邑近二十載,巫祝的勢力,與北邊的殷都,遠不能比。按照慣例,他要是出言反駁,馬上就有一大群人反駁他了。
而且,曾經反駁過武乙的太史太卜,都已經身首異處了。
“先祖武丁之時,教授帝子之重任,都是委託給國相伊尹大人。予才德雖然不及先祖,但是也願效仿之。任尹,你為國相,那些年幼的宗室子弟,便請你代為傳德授業了。”
伊尹於殷商而言,功勞莫有大之者,是故歷代商帝,都以大人稱之。便是祭祀之時,他都是與成湯並祀,數百年來,一直如此。
有人曾言,伊尹放太甲於桐,自立為商帝,後來太甲自桐逃出,殺伊尹重登帝位。
這種說法,其實是無稽之談,要真是自立的叛賊,殷商數百年,豈能一直讓他與成湯並祀。(注:據考證,從殷墟的甲骨文之中,有伊尹成湯並祀的證據。這大概就是抨擊竹書紀年真實性,最為有利的間接證據吧。事實上,竹書紀年若是出現在漢唐,真實性都要高多了,可惜它偏偏出現在司馬炎的時代。)
國相任尹,聽到武乙之言,連忙躬身道:“臣必竭心盡力,教導諸帝孫與帝曾孫。”
而武乙唯一的兒子,帝子託,站在人堆之中,面無表情,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
朝會之後,便是浩浩蕩蕩的十二翟王遊街。
殷商車正,一個嬴胥軒真人同族兄弟的後輩,親自駕車在前,十二翟王在後。
姬考沒有參加,但是卻命令諸君士都跟著,就在兩邊,遊街之時,向殷商百姓,介紹姬周,介紹西周破西落鬼戎的那一戰。
“這就是西北翟王啊,披頭散髮,鬍鬚亂糟糟的,真是難看。”
“聽說姬周之祖,與我殷商之祖,乃是兄弟啊。”
“確實如此,姬周祖先乃是上古的農官后稷棄,我殷商之祖,乃是司徒閼伯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難怪,也就是兄弟之邦,願意與我大邑商齊心協力,共抗戎狄。聽說東邊與南邊的一些方國,在征討蠻夷之時,並不是很盡心盡力啊。”
“不錯,否則以陛下之威,我殷商之力,也不會這麼久,都沒將蠻夷擊潰了。”
“嗯,這姬周不錯,難怪陛下賜給他們斧鉞,給他們征伐戎狄的權力。”
······
在沬邑街道之中走著,姬考聽著殷商國都之中,百姓交流之言,臉上也不由微有笑意。押解十二翟王入沬邑的任務,雖然歷經不少曲折,也算是圓滿完成了。
姬周之名,最少在河渭之地與殷商之中,已經算傳開了。
再往以後,就看祖父與父親他們的了。就姬周目前的情況來看,西伯之路,還任重道遠啊。
“大人,這前面便是典藏室了。”
朝會之後,十二翟王遊街,姬考則在商帝侍從的帶領之下,來到了典藏室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