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我不大生長,原說買兩個人放在屋裡的,今既見你妹妹很好,而又是親上做親的,我願意娶來做二房。
皆因她家中父母姊妹新近一概死了,日子又艱難,不能度日,若等百日之後,無奈無家無業,實難等得。我的主意接了進來,已經廂房收拾了出來,暫且住著。
等滿了服再圓房。仗著我這不怕臊的臉,死活賴去,有了不是,也尋不著你們了。你們母子想想,可使得?”
尤氏、賈蓉一齊笑說:“到底是嬸子寬洪大量,足智多謀。等事妥了,少不得我們孃兒兩個過去拜謝。”尤氏忙命丫鬟們服侍鳳姐梳妝洗臉,又擺酒飯,親自遞酒揀菜。
鳳姐也不多坐,執意就走了。進園中,將此事告訴與尤二姐,又說,我怎麼操心打聽,又怎麼設法子,須得如此如此,方能救下眾人無罪,少不得我去拆開這魚頭,大家才好。
少不得也過來跟著鳳姐去回方是大禮。鳳姐笑說:“你只別說話,等我去說。”
尤氏道:“這個自然。但一有個不是,是往你身上推的。”說著,大家先來至賈母房中。
正值賈母和園中姊妹們說笑解悶,忽見鳳姐帶了一個標緻小媳婦進來,忙覷著眼瞧,說:“這是誰家的孩子?好可見的。”
鳳姐上來笑道:“老祖宗倒細細的看看,好不好?”說著,忙拉二姐說:“這是太婆婆,快磕頭。”
二姐忙行了大禮,展拜起來。又指著眾姊妹說:“這是某人某人,你先認了,太太瞧過了,再見禮。”二姐聽了,一一又從新故意的問過,垂頭站在旁邊。
賈母上下瞧了一遍,因又笑問:“你姓什麼?今年十幾了?”鳳姐忙又笑說:“老祖宗且別問,只說比我俊不俊。”
賈母又戴了眼鏡,命鴛鴦、琥珀:“把那孩子拉過來,我瞧瞧肉皮兒。”眾人都抿嘴兒笑著,只得推她上去。
賈母細瞧了一遍,又命琥珀:“拿出手來我瞧瞧。”鴛鴦又揭起裙子來。
賈母瞧畢,摘下眼鏡來,笑說道:“更是個齊全孩子,我看比你俊些。”
鳳姐聽說,笑著忙跪下,將尤氏那邊所編之話一五一十細細的說了一遍,“少不得老祖宗發慈心,先許她進來,住一年後再圓房。”
賈母聽了道:“這有什麼不是?既你這樣賢良,很好。只是一年後方可圓得房。”鳳姐聽了,叩頭起來,又求賈母:“著兩個女人一同帶去見太太們,說是老祖宗的主意。”賈母依允,遂使二人帶去,見了邢夫人等。
王夫人正因她風聲不雅,深為憂慮,見她今行此事,豈有不樂之理。於是尤二姐自此見了天日,挪到廂房住居。
鳳姐一面使人暗暗調唆張華,只叫他要原妻。這裡還有許多賠送外,還給他銀子安家過活。
張華原無膽無心告賈家的,後來又見賈蓉打發人來對詞,那人原說的:“張華先退了親,我們皆是親戚。接到家裡住著是真,並無娶嫁之說。皆因張華拖欠了我們的債務,追索不與,方誣賴小的主人那些個。”
察院都和賈、王兩處有瓜葛,況又受了賄,只說張華無賴,以窮訛詐,狀子也不收,打了一頓趕出來。
慶兒在外替張華打點,也沒打重。又調唆張華說:“親原是你家定的,你只要親事,官必還斷給你。”於是又告。
王信那邊又透了訊息與察院,察院便批:“張華所欠賈宅之銀,令其限內按數交還,其所定之親,仍令其有力時娶回。”
又傳了他父親來,當堂批准。他父親亦系慶兒說明,樂得人財兩進,便去賈家領人。
鳳姐兒一面嚇得來回賈母,說如此這般,都是珍大嫂子幹事不明,並沒和那家退準,惹人告了,如此官斷。
賈母聽了,忙喚了尤氏過來,說她作事不妥,“既是你妹子從小曾與人指腹為婚,又沒退斷,使人混告了。”
尤氏聽了,只得說:“他連銀子都收了,怎麼沒準?”
鳳姐在旁又說:“張華的口供上現說不曾見銀子,也沒見人去。他老子又說:‘原是親家母說過一次,並沒應準。
親家母死了,你們就接進去作二房。’如此沒有對證,只好由他去混說。幸而璉二爺不在家,沒曾圓房,這還無妨。只是人已來了,怎好送回去,豈不傷臉。”
賈母道:“又沒圓房,沒的強佔人家有夫之人,名聲也不好,不如送給他去。哪裡尋不出好人來。”
尤二姐聽了,又回賈母說:“我母親寶於某年月日給了他十兩銀子退準的。他因窮急了告,又翻了口。我姐姐原沒錯辦。”
賈母聽了,便說:“可見刁民難惹。既這樣,鳳丫頭去料理料理。”
鳳姐聽了,無法,只得應著。回來只命人去找賈蓉。賈蓉深知鳳姐之意,若要使張華領回,成何體統!
便回了賈珍,暗暗遣人去說張華:“你如今既有許多銀子,何必定要原人。若只管執定主意,豈不怕爺們一怒,尋出個由頭,你死無葬身之地。
你有了銀子,回家去,什麼好人尋不出來。你若走時,還賞你些路費。”
張華聽了,心中想了一想:“這倒是好主意”,和父親商議已定,約共也得了有百金,父子次日起個五更,便回原籍去了。
賈蓉打聽得真了,來回了賈母、鳳姐,說:“張華父子妄告不實,懼罪逃走,官府已知此情,也不追究,大事完畢。”
鳳姐聽了,心中一想:若必定著張華帶回二姐去,未免賈璉回來再花幾個錢包占住,不怕張華不依。
還是二姐不去,自己相伴著還妥當,且再作道理。只是張華此去,不知何往,倘或他再將此事告訴了別人,或日後再尋出這由頭來翻案,豈不是自己害了自己?
原先不該如此將刀靶付與外人去的。因此,悔之不迭,復又想了一條主意出來,悄命旺兒遣人尋著了他,或訛他作賊,和他打官司,將他治死,或暗中使人算計,務將張華治死,方剪草除根,保住自己的名譽。
旺兒領命出來,回家細想:“人已走了完事,何必如此大做!人命關天,非同兒戲,我且哄過她去,再作道理。”
因此在外躲了幾日,回來告訴鳳姐,只說:“張華因有幾兩銀子在身上,逃去第三日,在京口地界,五更天,已被截路人打悶棍的打死了。他老子唬死在店房,在那裡驗屍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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