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作好好先生,不管事了。我說了一句,你就起來,明兒我要嫌這些人,難道你都替了她們麼?好沒意思啊!”
鳳姐聽了這些話,才把淚止住了,說道:“天呢不早了,我也該起來了。你有這麼說的,你替他們家在心的辦辦,那就是你的情分了。再者,也不光為我,就是太太聽見也喜歡。”
賈璉道:“是了,知道了。”
平兒道:“奶奶這麼早起來做什麼?那一天奶奶不是起來有一定的時候兒呢。爺也不知是那裡的邪火,拿著我們出氣。
何苦來呢!奶奶也算替爺掙夠了,那一點兒不是奶奶擋頭陣?不是我說,爺把現成兒的也不知吃了多少,這會子替奶奶辦了一點子事,又關會著好幾層兒呢,就是這麼拿糖作醋的起來,也不怕人家寒心。
況且這也不單是奶奶的事呀!我們起遲了,原該爺生氣,左右到底是奴才呀。奶奶跟前,盡著身子累的成了個病包兒了,這是何苦來呢!”
說著,自己的眼圈兒也紅了。
那賈璉本是一肚子悶氣,那裡見得這一對嬌妻美妾又尖利又柔情的話呢,便笑道:“夠了,算了罷!她一個人就夠使的了,不用你幫著。左右我是外人,多早晚我死了,你們就清淨了。”
鳳姐道:“你也別說那個話,誰知道誰怎麼樣呢?你不死,我還死呢,早死一天早心淨!”說著,又哭起來。平兒只得又勸了一回。
那時天已大亮,日影橫窗。賈璉也不便再說,站起來出去了。
這裡鳳姐自己起來,正在梳洗,忽見王夫人那邊小丫頭過來道:“太太說了,叫問二奶奶今日過舅太爺那邊去不去?”
鳳姐因方才一段話,已經灰心喪意,恨孃家不給爭氣,又兼昨夜園中受了那一驚,也實在沒精神,便說道:
“你先回太太去,我還有一兩件事沒辦清,今日不能去。況且他們那又不是什麼正經事。”小丫頭答應著,回去回覆了。不在話下。
且說鳳姐梳了頭,換了衣服,想了想,雖然自己不去,也該帶個信兒。
於是見過王夫人,支吾了一件事。
散花寺的姑子大了來了,給賈母請安,見過了鳳姐,坐著吃茶。賈母因問她:“這一向怎麼不來?”
大了道:“因這幾日廟中作好事,有幾位誥命夫人不時在廟裡起坐,所以不得空兒來。今日特來回老祖宗,明兒還有一家作好事,不知老祖宗高興不高興,若高興,也去隨喜隨喜。”
賈母便問:“做什麼好事?”大了道:“前月為王大人府裡不乾淨,見神見鬼的。偏生那太太夜間又看見去世的老爺。因此昨日在我廟裡告訴我,要在散花菩薩跟前許願燒香,做四十九天的水陸道場,保佑家口安寧,亡者昇天,生者獲福。所以我不得空兒來請老太太的安。”
卻說鳳姐素日最厭惡這些事的,自從昨夜見鬼,心中總是疑疑惑惑的,如今聽了大了這些話,不覺把素日的心性改了一半,已有三分信意,便問大了道:
“這散花菩薩是誰?他怎麼就能避邪除鬼呢?”
大了見問,便知她有些信意,便說道:“奶奶今日問我,讓我告訴奶奶知道:
這個散花菩薩來歷根基不淺,道行非常。生在西天大樹國中,父母打柴為生。
養下菩薩來,頭長三角,眼橫四目,身長三尺,兩手拖地。父母說這是妖精,便棄在冰山之後了。
誰知這山上有一個得道的老猢猻出來打食,看見菩薩頂上白氣沖天,虎狼遠避,知道來歷非常,便抱回洞中撫養。
誰知菩薩帶了來的聰慧,禪也會談,與猢猻天天談道參禪,說的天花散漫繽紛。至一千年後飛昇了。
至今山上猶見談經之處,天花散漫,所求必靈,時常顯聖,救人苦厄。因此世人才蓋了廟,塑了像供奉。”
鳳姐道:“這有什麼憑據呢?”
大了道:“奶奶又來搬駁了。一個佛爺可有什麼憑據呢?就是撒謊,也不過哄一兩個人罷咧,難道古往今來多少明白人都被他哄了不成?
奶奶只想,惟有佛家香火歷來不絕,他到底是祝國祝民,有些靈驗,人才信服。”
鳳姐聽了,大有道理,因道:“既這麼,我明兒去試試。你廟裡可有籤?我去求一簽,我心裡的事,簽上批的出?批的出來,我從此就信了。”
大了道:“我們的籤最是靈的,明兒奶奶去求一簽就知道了。”賈母道:“既這麼著,索性等到後日初一,你再去求。”說著,大了吃了茶,到王夫人各房裡去請了安回去,不提。
這裡鳳姐勉強扎掙著,到了初一清早,令人預備了車馬,帶著平兒並許多奴僕,來至散花寺。
大了帶了眾姑子接了進去。獻茶後,便洗手至大殿上焚香。
那鳳姐兒也無心瞻仰聖像,一秉虔誠,磕了頭,舉起籤筒,默默的將那見鬼之事並身體不安等故,祝告了一回,才搖了三下,只聽“唰”的一聲,筒中攛出一支籤來。
於是叩頭,拾起一看,只見寫著“第三十三籤,上上大吉。”大了忙查籤薄看時,只見上面寫著“王熙鳳衣錦還鄉”。
鳳姐一見這幾個字,吃一大驚,驚問大了道:“古人也有叫王熙鳳的麼?”大了笑道:“奶奶最是通今博古的,難道漢朝的王熙鳳求官的這一段事也不曉得?”
周瑞家的在旁笑道:“前年李先兒還說這一回書的,我們還告訴她重著奶奶的名字,不要叫呢。”
鳳姐笑道:“可是呢,我倒忘了。”說著,又瞧底下的,寫的是:
去國離鄉二十年,於今衣錦返家園。蜂採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行人至。音信遲。訟宜和。婚再議。
看完也不甚明白。大了道:“奶奶大喜。這一簽巧得很,奶奶自幼在這裡長大,何曾回南京去了?
如今老爺放了外任,或者接家眷來,順便還家,奶奶可不是‘衣錦還鄉’了?”一面說,一面抄了個籤經交與丫頭。
鳳姐也半疑半信的。大了擺了齋來,鳳姐只動了一動,放下了要走,又給了香銀。大了苦留不住,只得讓她走了。
鳳姐回至家中,見了賈母、王夫人等,問起籤來,命人一解,都歡喜非常:“或者老爺果有此心,咱們走一趟也好。”鳳姐兒見人人這麼說,也就信了。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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