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芸笑了一笑,跟著她走進房來,見了鳳姐兒,請了安,並說:“母親叫問好。”鳳姐也問了他母親好。
鳳姐道:“你來有什麼事?”
賈芸道:“侄兒從前承嬸孃疼愛,心上時刻想著,總過意不去。欲要孝敬嬸孃,又怕嬸孃多想。
如今重陽時候,略備了一點兒東西。嬸孃這裡那一件沒有?不過是侄兒一點孝心。只怕嬸孃不肯賞臉。”
鳳姐兒笑道:“有話坐下說。”賈芸才側身坐了,連忙將東西捧著擱在旁邊桌上。
鳳姐又道:“你不是什麼有餘的人,何苦又去花錢!我又不等著使。你今日來意,是怎麼個想頭兒,你倒是實說。”
賈芸道:“並沒有別的想頭兒,不過感念嬸孃的恩惠,過意不去罷咧。”說著,微微的笑了。
鳳姐道:“不是這麼說。你手裡窄,我很知道,我何苦白白兒使你的!你要我收下這個東西,須先和我說明白了。要是這麼含著骨頭露著肉的,我倒不收。”
賈芸沒法兒,只得站起來,陪著笑兒說道:“並不是有什麼妄想。前幾日聽見老爺總辦陵工,侄兒有幾個朋友辦過好些工程,極妥當的,要求嬸孃在老爺跟前提一提。
辦得一兩種,侄兒再忘不了嬸孃的恩典。若是家裡用得著侄兒,也能給嬸孃出力。”
鳳姐道:“若是別的,我卻可以作主。至於衙門裡的事,上頭呢,都是堂官司員定的;底下呢,都是那些書辦衙役們辦的,別人只怕插不上手。
連自己的家人也不過跟著老爺服侍服侍。就是你二叔去,亦只是為的是各自家裡的事,他也並不能攙越公事。
論家事,這裡是踩一頭兒橇一頭兒的,連珍大爺還彈壓不住。你的年紀兒又輕,輩數兒又小,那裡纏的清這些人呢。
況且衙門裡頭的事差不多兒也要完了,不過吃飯瞎跑。你在家裡什麼事作不得,難道沒了這碗飯吃不成?
我這是實在話,你自己回去想想就知道了。你的情意,我已經領了,把東西快拿回去,是那裡弄來的,仍舊給人家送了去罷。”
正說著,只見奶媽子一大起帶了巧姐兒進來。那巧姐兒身上穿得錦團花簇,手裡拿著好些玩意兒,笑嘻嘻走到鳳姐身邊學舌。
賈芸一見,便站起來笑盈盈的趕著說道:“這就是大妹妹麼?你要什麼好東西不要?”那巧姐兒便“啞”的一聲哭了。賈芸連忙退下。
鳳姐道:“乖乖不怕。”連忙將巧姐攬在懷裡,道:“這是你芸大哥哥,怎麼認起生來了。”
賈芸道:“妹妹生得好相貌,將來又是個有大造化的。”那巧姐兒回頭把賈芸一瞧,又哭起來,疊連幾次。
賈芸看這光景坐不住,便起身告辭要走。鳳姐道:“你把東西帶了去罷。”賈芸道:“這一點子嬸孃還不賞臉?”
鳳姐道:“你不帶去,我便叫人送到你家去。芸哥兒,你不要這麼樣。你又不是外人,我這裡有機會,少不得打發人去叫你,沒有事也沒法兒,不在乎這些東東西西上的。”
賈芸看見鳳姐執意不受,只得紅著臉道:“既這麼著,我再找得用的東西來孝敬嬸孃罷。”鳳姐兒便叫小紅拿了東西,跟著賈芸送出來。
賈芸走著,一面心中想道:“人說二奶奶利害,果然利害。一點兒都不漏縫,真正斬釘截鐵,怪不得沒有後世。
這巧姐兒更怪,見了我好象前世的冤家似的。真正晦氣,白鬧了這麼一天!”
小紅見賈芸沒得彩頭,也不高興,拿著東西跟出來。賈芸接過來,開啟包兒,揀了兩件,悄悄的遞給小紅。
小紅不接,嘴裡說道:“二爺別這麼著,看奶奶知道了,大家倒不好看。”賈芸道:“你好生收著罷,怕什麼!那裡就知道了呢。你若不要,就是瞧不起我了。”
小紅微微一笑,才接過來,說道:“誰要你這些東西!算什麼呢?”說了這句話,把臉又飛紅了。
賈芸也笑道:“我也不是為東西,況且那東西也算不了什麼。”說著話兒,兩個已走到二門口。
賈芸把下剩的仍舊揣在懷內。小紅催著賈芸道:“你先去罷,有什麼事情,只管來找我。我今日在這院裡了,又不隔手。”
賈芸點點頭兒,說道:“二奶奶太利害,我可惜不能長來。剛才我說的話,你橫豎心裡明白,得了空兒,再告訴你罷。”
小紅滿臉羞紅,說道:“你去罷,明兒也長來走走。誰叫你和她生疏呢?”賈芸道:“知道了。”
賈芸說著,出了院門。這裡小紅站在門口,怔怔的看他去遠了,才回來了。
卻說鳳姐在房中吩咐預備晚飯,因又問道:“你們熬了粥了沒有?”
丫鬟們連忙去問,回來回道:“預備了。”鳳姐道:“你們把那南邊來的糟東西,弄一兩碟來罷。”
又見小紅進來回道:“才剛二爺差人來,說是今晚城外有事,不能回來,先通知一聲。”鳳姐道:“是了。”
說著,只聽見小丫頭從後面喘吁吁的嚷著,直跑到院子裡來。
外面平兒接著,還有幾個丫頭們,咕咕唧唧的說話。鳳姐道:“你們說什麼呢?”平兒道:“小丫頭子有些膽怯,說鬼話。”
鳳姐叫那一個小丫頭進來,問道:“什麼鬼話?”
那丫頭道:“我才剛到後邊去叫打雜兒的添煤,只聽得三間空屋子裡譁喇譁喇的響,我還道是貓兒耗子,又聽得‘噯’的一聲,像個人出氣兒的似的。我害怕,就跑回來了。”
鳳姐罵道:“胡說!我這裡斷不興說神說鬼,我從來不信這些個話。快滾出去罷!”那小丫頭出去了。
鳳姐便叫彩明將一天零碎日用賬對過一遍,時已將近二更。大家又歇了一回,略說些閒話,遂叫各人安歇去罷。鳳姐也睡下了。
將近三更,鳳姐似睡不睡,覺得身上寒毛一乍,自己驚醒了。越躺著越發起滲來,因叫平兒、秋桐過來作伴。
二人也不解何意。那秋桐本來不順鳳姐,後來賈璉因尤二姐之事,不大愛惜她了,鳳姐又籠絡她,如今倒也安靜,只是心裡比平兒差多了,外面情兒。
今見鳳姐不受用,只得端上茶來。鳳姐喝了一口,道:“難為你,睡去罷,只留平兒在這裡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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