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上瞅著,不敢言語。鳳姐兒道:“完了嗎?怎麼不說了?”興兒方才又回道:“奶奶恕奴才,奴才才敢回。”
鳳姐啐道:“放你媽的屁,這還什麼恕不恕了。你好生給我往下說,好多著呢。”
興兒又回道:“二爺聽見這個話就喜歡了。後來奴才也不知道怎麼就弄真了。”鳳姐微微冷笑道:“這個自然麼,你可那裡知道呢!你知道的只怕都煩了呢。是了,說底下的罷!”
興兒回道:“後來就是蓉哥兒給二爺找了房子。”鳳姐忙問道:“如今房子在那裡?”興兒道:“就在府後頭。”
鳳姐兒道:“哦。”回頭瞅著平兒道:“咱們都是死人哪。你聽聽!”平兒也不敢作聲。
興兒又回道:“珍大爺那邊給了張家不知多少銀子,那張家就不問了。”
鳳姐道:“這裡頭怎麼又扯拉上什麼張家李家咧呢?”興兒回道:“奶奶不知道,這二奶奶……”
剛說到這裡,又自己打了個嘴巴,把鳳姐兒倒慪笑了。兩邊的丫頭也都抿嘴兒笑。
興兒想了想,說道:“那珍大奶奶的妹子……”鳳姐兒接著道:“怎麼樣?快說呀。”
興兒道:“那珍大奶奶的妹子原來從小兒有人家的,姓張,叫什麼張華,如今窮的待好討飯。珍大爺許了他銀子,他就退了親了。”
鳳姐兒聽到這裡,點了點頭兒,回頭便望丫頭們說道:“你們都聽見了?小忘八崽子,頭裡他還說不知道呢!”
興兒又回道:“後來二爺才叫人裱糊了房子,娶過來了。”鳳姐道:“打那裡娶過來的?”
興兒回道:“就在他老孃家抬過來的。”鳳姐道:“好罷咧。”又問:“沒人送親麼?”興兒道:“就是蓉哥兒。還有幾個丫頭老婆子們,沒別人。”
鳳姐道:“你大奶奶沒來嗎?”興兒道:“過了兩天,大奶奶才拿了些東西來瞧的。”
鳳姐兒笑了一笑,回頭向平兒道:“怪道那兩天二爺稱讚大奶奶不離嘴呢。”掉過臉來又問興兒,“誰服侍呢?自然是你了。”
興兒趕著碰頭不言語。鳳姐又問,“前頭那些日子說給那府裡辦事,想來辦的就是這個了。”
興兒回道:“也有辦事的時候,也有往新房子裡去的時候。”鳳姐又問道:“誰和他住著呢。”
興兒道:“他母親和他妹子。昨兒他妹子各人抹了脖子了。”鳳姐道:“這又為什麼?”興兒隨將柳湘蓮的事說了一遍。
鳳姐道:“這個人還算造化高,省了當那出名兒的忘八。”因又問道:“沒了別的事了麼?”
興兒道:“別的事奴才不知道。奴才剛才說的字字是實話,一字虛假,奶奶問出來只管打死奴才,奴才也無怨的。”
鳳姐低了一回頭,便又指著興兒說道:“你這個猴兒崽子就該打死。這有什麼瞞著我的?你想著瞞了我,就在你那糊塗爺跟前討了好兒了,你新奶奶好疼你。我不看你剛才還有點怕懼兒,不敢撒謊,我把你的腿不給你砸折了呢。”
說著喝聲“起去。”興兒磕了個頭,才爬起來,退到外間門口,不敢就走。
鳳姐道:“過來,我還有話呢。”興兒趕忙垂手敬聽。鳳姐道:“你忙什麼,新奶奶等著賞你什麼呢?”興兒也不敢抬頭。
鳳姐道:“你從今日不許過去。我什麼時候叫你,你什麼時候到。遲一步兒,你試試!出去罷。”興兒忙答應幾個“是”,退出門來。
鳳姐又叫道:“興兒!”興兒趕忙答應回來。鳳姐道:“快出去告訴你二爺去,是不是啊?”興兒回道:“奴才不敢。”鳳姐道:“你出去提一個字兒,提防你的皮!”興兒連忙答應著才出去了。
鳳姐又叫:“旺兒呢?”旺兒連忙答應著過來。鳳姐把眼直瞪瞪的瞅了兩三句話的工夫,才說道:“好旺兒,很好,去罷!外頭有人提一個字兒,全在你身上。”旺兒答應著也出去了。
鳳姐便叫倒茶。小丫頭子們會意,都出去了。這裡鳳姐才和平兒說:“你都聽見了?這才好呢。”平兒也不敢答言,只好陪笑兒。
鳳姐越想越氣,歪在枕上只是出神,忽然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便叫:“平兒來。”平兒連忙答應過來。鳳姐道:“我想這件事竟該這麼著才好。也不必等你二爺回來再商量了。”
話說賈璉起身去後,偏值平安節度巡邊在外,約一個月方回。
賈璉未得確信,只得住在下處等候。及至回來相見,將事辦妥,回程已是將兩個月的限了。
誰知鳳姐心下早已算定,只待賈璉前腳走了,回來便傳各色匠役,收拾東廂房三間,照依自己正室一樣裝飾陳設。
至十四日,便回明賈母、王夫人,說十五一早要到姑子廟進香去。只帶了平兒、豐兒、周瑞媳婦、旺兒媳婦四人,未曾上車,便將原故告訴了眾人。
又吩咐眾男人,素衣素蓋,一徑前來。
興兒引路,一直到了二姐門前扣門。鮑二家的開了。興兒笑說:“快回二奶奶去,大奶奶來了。”鮑二家的聽了這話,頂梁骨走了真魂,忙飛跑進,內報與尤二姐。
尤二姐雖也一驚,但已來了,只得以禮相見,於是忙整衣迎了出來。至門前,鳳姐方下車進來。
尤二姐一看,只見頭上皆是素白銀器,身上月白緞襖,青緞披風,白綾素裙。眉彎柳葉,高吊兩梢,目橫丹鳳,神凝三角。
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周瑞家的、旺兒家的二人攙入院來。尤二姐陪笑,忙迎上來萬福,張口便叫:“姐姐下降,不曾遠近,望恕倉促之罪。”說著,便福了下來。
鳳姐忙陪笑還禮不迭。二人攜手同入室中。
鳳姐上座,尤二姐命丫鬟拿褥子來便行禮,說:“奴家年輕,一從到了這裡,諸事皆系家母和家姐商議主張。
今日有幸相會,若姐姐不棄奴家寒微,凡事求姐姐的指示教訓。奴亦傾心吐膽,只服侍姐姐。”說著,便行下禮。
鳳姐兒忙下座,以禮相還,口內忙說:“皆因奴家婦人之見,一味勸夫慎重,不可在外眠花臥柳,恐惹父母擔憂。此皆是你我之痴心,怎奈二爺錯會奴意。
眠花宿柳之事,瞞奴或可;今娶姐姐作二房之大事,亦人家大禮,亦不曾對奴說。奴亦曾勸二爺早行此禮,以備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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