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怡讓白芍扶著去暖房裡折花,鞏媽媽急匆匆地趕過來,“老夫人的孃家嫂子來了,正在第三進院子裡哭呢。”
琳怡放開手中白色的茶花,她還以為要過陣子才會找上門。太后娘娘的喪期還沒過,這樣哭鬧倒是也不顯得突兀,許多事還要藉著喪事才好辦。
琳怡慢慢走出暖房,回到內室裡歇著,剛坐下段家太太帶著兩位小姐來給琳怡請安,大家都要穿素,蔥白的褙子倒顯得兩位小姐十分清秀出挑,段大太太眼睛裡滿是紅血絲,神情倦怠,說起話來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橘紅端茶上來,大家喝了些水,琳怡才主動詢問,“大太太這是怎麼了?”
不問還好,這樣一問段大太太的眼淚頓時淌下來,“家中這些日子不大安生,我家老太爺的身子不行了,從前只要問些藥就能好,現在卻怎麼吃也不管用。”說著抬起頭悄悄看了琳怡一眼,像是有些意猶未盡。
琳怡看出端倪,低聲問,“大太太還有什麼話不好說?”
段大太太臉色難看,“郡王妃懷著身孕,有些話還是不說的好,免得嚇著郡王妃的胎氣。”
說的這樣嚴重,琳怡也就不再追問,目光挪到兩位小姐身上,段家兩位小姐,年長三小姐帶了白色的紗花,梳著高高的髮髻,眼睛清亮流轉,趁著旁人不注意正在打量屋子裡的擺設,看到軟榻旁的玉麒麟,麒麟的眼珠裡不知是嵌了寶石還是黑珊瑚,對著光閃閃發亮,段三小姐頓時羨慕起來,目光一轉又落在琳怡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然後才裝作若無其事端起茶來喝。
琳怡微微一笑,這是鬧的哪一齣。段家到底是為什麼而來。
琳怡這邊和段大太太閒話家常,段老太太在周老夫人房裡哭成淚人,“過年去宗祠祭祀。偏偏香燭被老鼠咬了。我就知道年景不好,誰知道竟這樣差起來,昨日裡供奉的香爐也掉了,咱們家的佛堂還起了火,這是要出大事,我尋來人看了看。說是姑奶奶這邊向佛祖許了願沒還上面怪罪,否則你哥哥的病怎麼就不好了。”
周老夫人皺起眉頭,仔細看著段老太太,“嫂子這話是聽哪家姑子說的。我是周家媳婦,就算許願沒還那也是和周家有關,怎麼會牽連到孃家。”
段老太太看看周圍沒有旁人,“哪裡是什麼姑子,是普遠大師的徒弟了眉師父,姑奶奶和普遠大師相識,若是不信就去問問可有此事。姑爺才沒了。咱們家裡有什麼事也不想麻煩姑奶奶,這確然不是我們能辦妥的。”
周老夫人一邊琢磨段老太太的話一邊問道:“我哪裡許過什麼願,就算是普遠大師的徒弟,也有說錯,嫂子不要相信,還是尋個杏林聖手給哥哥醫治才好,有什麼藥材一時湊不上的,我想想法子。”
段老太太氣色不善,“姑奶奶這樣說。倒像是我來打秋風的,誰不知曉姑奶奶許了普遠大師修寺廟建金塔,現下金塔只建了一點,就擱置在那裡,還不是許了願沒有做到,咱們家為了你哥哥的病立了佛堂和仙堂你又不是不知曉,現在仙堂相安無事,佛堂卻起了火,那不是和姑奶奶有關與誰有關?姑奶奶說牽頭的信親王府和敬郡王府那個不是災事連連。怎麼就不想想這個?姑奶奶再不想法子化解。這府裡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安生。”
平日裡從來不登門,元景出事也不見他們半個人影。現在家中出了事卻一股腦推給了她,周老夫人看著段老太太嘴一開一合心中覺得像被澆了一勺油,又熱又噁心,彷彿張開嘴就能吐出來,好半天才強忍著道:“那嫂子說該如何辦?”
段老太太道:“老太爺聽說佛堂的事病更重了,掙扎著要來和姑奶奶說話,我好不容易才勸住了,依我看,姑奶奶不如和信親王府說說,起碼將佛塔建好,太后娘娘突然薨逝,建佛塔也算是對太后娘娘盡孝,普遠大師是得道高僧不會將話說明白,難道姑奶奶還不明白這裡面的意思?你哥哥和了眉師父也有些交情,就求求了眉師父,暫時先化解眼前的災禍,姑奶奶說可好?”
逼著她答應,其實是有後話吧,周老夫人面色不虞。
段老太太看周老夫人不肯介面,喝了些茶,然後放下茶碗,“你侄兒的兩個女兒到現在還不曾定下婚事,家裡還有幾個小的沒有娶媳婦,現在家中境況可不比姑奶奶出嫁那會兒,你哥哥為了撐起面子支出越來越大,姑奶奶為元景討差事,我們家也是全力以赴的支援,現下你哥哥的藥錢不少,我們家入不敷出太久,可是手頭不便了,再這樣下去,只怕連你哥哥的藥錢也拿不出,我也是沒法子硬著頭皮來尋你,若是這災禍能過去,我們家也不必被拖垮,日子還能過下去。”
這話的意思是她的嫁妝太多這才拖累了段家。從前嫂嫂就以此做威脅要將家中孫女許給宗室營,當時她應付著說要幫忙尋門親事,現在是撕破了臉皮,明著和她算賬。什麼佛堂著火,就是藉口罷了,是怕她從此一病不起,就再無利可圖。周老夫人心中冷笑起來,她是做了什麼孽,有這樣的兄嫂,嫁給吃裡扒外的丈夫,又生出元景這樣一無是處的兒子。
段老太太說到興頭便是止不住了,將周老夫人出嫁前兄嫂如何照應,她跟著老祖宗如何到宗室營聯姻也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周老夫人再也坐不住,讓申媽媽扶著出去更衣。
走出內室,周老夫人握緊了手,臉色登時鐵青起來,轉頭去看申媽媽,“他們這是嫌我死得不夠早。”
申媽媽四處看了看,低聲勸慰,“總是一家人,老夫人就忍一忍,給些銀錢說些好聽的讓老太太回去。”這些年可不就是這樣過來的。
周老夫人皺起眉頭,“大太太和兩位小姐呢?去哪裡了?”
申媽媽低聲道:“在郡王妃屋裡。”
申媽媽的話音剛落,周老夫人目光一厲,“去了多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