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老翁所言,那群惱人的昏鴉過沒不久便散去了。
用過飯後,奚羽幫著老翁撒米餵雞,補好籬笆,然後趕它們入籠,連呼帶吆喝,很是熟稔,做完這一切後,他拿抹布擦了擦手,側身坐回到門檻上,縱目遠眺這片天地最後的餘暉落盡。
不知不覺,夜幕降臨,老翁為幾人分了房,阿大和奚羽住一屋,花髮老者還單獨告知了奚羽,明天這個時候想來他們已是身在荒古聖洲了。
奚羽抱著棉被和阿大入了房,搶著鋪好了床單,然後撓頭一笑,用手指了指外面,對恩人說自己去透透氣。他白天裡睡飽了,故而到了晚上感不到一絲睏意。
四下無人,靜謐無聲,他漫步在沁涼如水的月光之下,任憑心思攢動,自從離村尋仙到今日,彷彿沒有根的葉子,無依無靠,一直以來便有一種深深的迷茫與恐懼如影隨形籠罩在他心頭,對未來,對自己,所以始終無法安定,以至夜不能眠。
直到白日裡聽得花髮老者淡淡一句,落在耳裡於他卻有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不再悶頭鑽牛角尖。
他奚羽生而在世,十幾年的光陰不都這麼走過來了嗎,那以後,也自當頂天立地、氣吞如虎的,繼續走下去,甚至還要比以前更加精彩才是!
莫慌,路還長。
路,始終都在他自己的腳下。
奚羽忽然笑了,無邪如赤子,在心中暗暗起誓,自此時此刻伊始,他奚羽再不會妄自菲薄,惶惶終日。
此際若有閒人出來晃悠,一眼便可看出奚羽的身上彷彿有了某種無形的變化,又好像什麼都沒改變,只是那雙眼睛比以前更加目不轉睛、執拗地盯著某種東西。
他今時今日確實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做著修行美夢的孱弱少年,但誰知道以後如何?誰也不能簡簡單單便一筆判定他的人生。
因為他還年輕,有大把的時光和可能,熱血上湧時,他無可不為。
更何況,天長地久。
“來日方長嘛。”他噙著一抹笑意,輕聲喃喃。
霎那之間,念頭通達,胸中鬱壘盡去,奚羽驀地感覺到無與倫比的輕鬆,就想大喊兩聲,可還沒等衝動上頭,就忍了下來,怕攪擾了其他人的清夢。
忽然感到腳下微潮,原來在他出神之中已經走出了院落,到了那條小溪旁邊,踏進了半隻腳,溪水沾溼了鞋子,趾頭上傳來絲絲涼意。
獨木橋下,小溪邊都是光滑圓潤的石子,溪水晃碎了明月光,奚羽索性脫掉了鞋襪,赤足踩在上頭,拎起褲腳,淌進了小溪裡的淺水裡,逆流走了幾步,冰冷的溪水帶著一股刺骨的寒意由下而上,讓奚羽打了個寒噤,然後他又笑了起來。
一個人玩水,還像個孩子似的玩得很開心,這舉動確實有些傻氣,或許奚羽自己也察覺到了,所以等他笑累了之後,就一屁股坐在了溪邊的石子上,腳泡在水中,身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開始回暖了,他雙手撐在身後,抬頭仰望夜空。
一輪月弦高掛天邊,此時月輪如勾,遠岱蒼茫,銀光灑在山頭,彷彿披上了層輕紗帷幔,縹緲而綺麗,無數繁星點綴點綴山後,猶同夢境一般。
奚羽被眼前若真若幻的景緻所迷,看著頭頂星空,一時痴痴忘了身在何處,更生出一種荒謬感覺,彷彿那漫天月光灑下都由天靈流洩進了自己的身子裡一般。
忽然聽到腳步聲,他回頭一看,青旒站在那裡,啪的一下便把一個東西摔在了他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