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麼說來,這首曲子竟是你自己創作的。”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但很快便恢復了,迅速到讓我甚至不確定,自已是否看花了眼。
“王爺好像很在意這個?”我試探地問道。
“沒什麼,只是看公主彈奏箜篌,令本王想起了一位故人。”
“可是那位叫宋煙的姑娘?”
多年來,在皇宮處事的經驗告訴我,我不應該對此事多加打聽,但他終究是我與金國和親的物件,我日後的夫君,無論出於什麼目的,我都要想盡辦法來取得他的歡心,而那個女人,便是我必須要邁過的坎。
他點頭後,卻又搖了搖頭,看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那時自是不知,自己日後在訛裡朵心目中的位置,早已遠遠超過了宋煙,但在那一刻,我是十分羨慕,那個已經化為黃土白骨的女人,她究竟與訛裡朵之間,發生了怎樣的糾葛?她又有什麼過人之處,竟值得堂堂的金國王爺,掛懷多年?
氣氛凝結了良久,他終於開口,但並沒有接著剛才的話說:“公主還是坐著說話吧,這裡不比江南,跪在地上這麼久,膝蓋會受涼的。”
我這才發覺,剛才因為彈奏箜篌的緣故,而保持著跪坐的姿態,此刻面對著訛裡朵,竟真像是跪在他的面前一樣,我低頭笑道:“多謝王爺關心,寒漪久彈箜篌,早已經習慣這種坐姿了。”但還是起身坐在了他面前的矮几上,我注意到,他穿著一身隨意的女真裘袍,頭髮簡單地束起,完全不像是剛從戰場上廝殺回來的武將,見我坐下,他拿起一隻碗,倒滿了酒,然後放了在我的面前。
我向來不大飲酒,但礙於情面,只得拿起碗來,禮儀性地抿了一小口,對此,訛裡朵倒沒有強求,但卻一直注視著我,這使我臉色微窘,不由得低下頭,看著自己映在碗裡的面容,略有難堪。
“聽聞之前王爺討伐逆旅,不知是何戰情?”我試圖打破窘況,抬頭問道。
“說來慚愧,公主也應該有所耳聞的,本王是最不愛打打殺殺的一個人,所以,也沒有鬧出什麼大動靜來,只算得上是交差罷了。”
訛裡朵笑道,話中帶著些自嘲,許是他此次出師的戰況,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於金國來說,並沒有得到什麼戰績,不禁在心中暗罵自己,說話不合時宜。
“公主可是覺得本王無用?”他問我,但是卻用了十分肯定的語氣。
我搖了搖頭。
“公主也給本王講講你自己吧,為何願意和親來我大金?”
他將話題轉移到了我的身上,但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是跟他說,他的哥哥粘罕,怎樣藉著金國的名義遣使入宋,一步一步威脅著我的父皇,使他心力交瘁,幾欲瘋魔?還是告訴他,我大宋的宰相秦檜,是如何做的內應,挑撥群臣、危言聳聽,煽動滿朝文武在大殿上長跪不起,逼迫我父皇下和親詔書?
若要我從頭說起,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可我不想提及。
“兩國和談貴在誠意,王爺既明白,小女被父皇視若掌上明珠,那自是知曉宋對金的誠意……”
“公主好像沒有在回答本王的問題。”
他聽出了我的答非所問,這使本就有些心虛的我,更加沒了底氣,我看著訛裡朵,心中略有糾結,沉默了良久,終於低頭說道:“王爺既然一口一個‘公主’來稱呼寒漪,自然明白,這種高於平常百姓的頭銜,不應該是自己白白擔攬的。”
“原來如此。”
他的回答看似漫不經心,但卻十分的坦然,相比之下,我的表現就拘謹了許多,不知為何,我的心始終懸著,總感覺有什麼東西放不下,身旁的燭燈即將燃盡,就在我猶豫著是否詢問他的去留時,他卻先開口說道:“本王該走了。”
他抬起右臂向我行禮,起身對我道:“公主請留步。”
於是我便定在了原地,看著訛裡朵走出了帳門,在他離開後不久,身旁那抹微弱的燭光,終於淹沒於融化的燭淚裡,周圍的光線頃刻變暗,使我的眼睛隱隱發痛,我摸黑著試探地前進,卻不小心將桌上的那隻碗,給打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