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虞說:“他在很長時間裡都以為出賣他的人是我媽媽,心裡非常恨她。所以他儘量迴避了她,但也僅此而已,他沒有報復。”
我問:“為什麼不報復?”
李虞道:“他說因為這世上只有一個我媽媽,殺了就再也沒有了。”
我覺得很詫異,“可你媽媽害得他那麼慘。”
“他覺得萬一不是呢。”李虞說:“事後證明真的不是。”
我說:“你爸爸連這都沒有弄清楚就認定她有錯,那也太過分了。”
“當時是有確鑿證據,而且我媽媽和他的關係也並不像現在這麼牢靠,她是最有動機的人,在當時那個環境根本無法洗白。”李虞說:“我爸爸當時沒有報復,只是因為不捨得,所謂的萬一不過是給自己找的一個藉口,否則內心無法向死去的人交代。”
我說:“那你爸爸一定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吧。”
“他沒有說,但我想是的。”李虞嘆了一口氣,難過地說:“我真的是不如他,我當時滿腦子只有火氣,心中只有報復,就是想殺了你。可我殺了之後,又覺得怕了。世界上只有一個你,殺了以後,我就什麼都沒了。”
我想了想,說:“雖然你沒有說細節,但我可以確定你爸爸肯定沒有親眼看到你媽媽背叛他,否則日後這事不可能反轉。而我當著你的面確認了,還刺激你,那之後你的靈魂被拆分,受了那麼多非人的苦。你爸爸損失的是錢和朋友,不能說那些不重要,但那些畢竟沒有自己的性命重要。你對我的恨,遠比他對你媽媽要多,你的憤怒也遠比他當時要多,不同程度的事根本無法進行比較。”
我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李虞始終不吭聲,只是沉默地聽著,樣子很是可憐。
我見狀便又道:“你爸爸這一輩子都在經營著友好寬厚的人設,寬容是他的行為方式之一,而你一直都比較注重自我的感受,比他更果決瀟灑……他告訴你他這麼做,但告訴你他這樣做快樂嗎?如果你媽媽後來沒有被翻案,事情就是她做的,他真的會快樂嗎?他希望你這麼做嗎?”
我說到一半時,李虞便抿起了嘴,待我說完,他便勾起了嘴角,眼裡也滿是笑意,“他很快樂。”
我:“……”
李虞笑眯眯地說:“他告訴我,就是因為他不滿意我之前的做法,他希望我能夠學會寬容。”
我陷入無語。
李虞又握住了我的手,溫柔地望著我的眼睛,說:“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謝謝你。不過,我剛才那麼說,並不是為了尋求你的安慰,只是承認這個客觀事實。我因為自己的狹隘而遭到了懲罰,如果當時我忍住那一時之氣,忍住報復的念頭,那之後的局面遠比現在好得多。我也知道你心裡一直都記掛著這件事,只不過你可能用你犯錯在先這種想法來壓住它,否則你不會總是這麼厭世,對我好像完全沒有留戀。”他說著說著,眼圈便紅了,眼中也慢慢地有了淚,“對不起……我一直沒有對你道過謙,雖然事已至此,道歉沒有用,可是……對不起,寶寶……讓你受了這麼多苦,是我不好……”他垂下了頭,一邊說,一邊掉淚。
我完全沒有料到他會突然這麼說,更沒有料到他會突然掉淚,我既慌亂又心疼,連忙伸手擦他的眼淚,並說:“不是這樣的,你不要這樣想……我厭世是因為我、我……”
我的確對他沒有留戀。
我其實會覺得他反正都可以動手殺我了,不管原因是什麼,總之他是可以承受失去我這件事的。
所以我對他沒有留戀。
我只好說:“情緒是一回事,但我得講道理。”
“這就是道理,”他用手擦了一把臉,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目光可憐巴巴的,活像一隻紅眼睛的兔子,“我離不開你,就是你我之間的道理。”
在這幾分鐘之前,我一直覺得吳景康的“家”是“滿足”的極致,因為所見即所得、所思即所得,即便是處於這個世界權力巔峰的人也不可能做到這一點,在那裡,似乎所有的**似乎都可以被滿足。
但在我看來,吳景康那一屋子的東西,都沒有李虞今天的這一番話珍貴。
因為那屋子裡即便吳景康失去也沒什麼損失,而李虞的命卻是他唯一的。
所以我也忍不住掉眼淚,說:“我以後都聽你的……我不會再想死不死的事了。”
李虞也伸手用拇指抹了抹我的臉頰,說:“我不是想以此來脅迫你這樣承諾我。”
我說:“我知道。我以前看輕了你對我的感情,我沒想到你這麼愛我。我不是被你脅迫,我還是覺得這樣活著很糟糕,還是覺得你去跟silvia周旋讓我特別難過,但是……我願意為了你徹底接受這些,為了你努力活下去,我留戀你。”
李虞望了我一會兒,沒有吭聲,伸手摟住了我,我也抱住了他的脖子。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我們誰都沒有說話。此刻這種相互依偎的感覺真是好極了,我們幾乎沒有像現在這樣抱著過,以前我有貮心,後來忙於各種事件,我都不知道這樣抱著他的滋味有這麼好。
直到李虞出了聲,“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