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六年1826),皇次子奕綱降生。
鍾粹宮擺放了數十盆蓬勃綻放的山茶,嬌碩的花苞上沾著晶瑩的露水,皇帝和瑤箐坐在院中的雅座上,二人皆面掛歡喜的笑容,嬪妃們也圍在四周鶯啼燕鳴,儂儂言語。
蓉煙攙扶著阿木爾走進院裡,阿木爾的臉色有些焦黃,步履踏的也是微有虛浮。皇帝見她過來,忙迎上前慰問道:“你來典儀幹什麼?趕緊回房休息。”
阿木爾溫婉的笑道:“皇上,今日是綱兒“洗三朝”的日子,臣妾是他的額娘,怎麼能夠缺席呢?”
皇帝道:“皇后是乃奕綱的嫡母,亦可為你代勞啊。”
瑤箐笑道:“這親疏有別,臣妾怎能代替生身母親?靜嬪產下二阿哥,勞苦功高,您今日一定要好好賞她。”
皇帝面帶歡喜之色,他謂阿木爾道:“皇后說的甚是,奕綱是朕登基後的第一個子嗣,實乃大清之國幸!你既為奕綱的生母,朕便賞你親自替他洗浴吧。”
梵暋扶著身著杏色紫羅織錦袷袍的太后走進庭院:“靜嬪為奕綱洗浴,那哀家該做些什麼呢?皇上莫要忘了我這個祖母啊。”
皇帝打拱道:“兒臣恭請皇額娘聖安。”
太后的臉上滿堆著慈愛的笑意:“皇帝,這洗三朝的儀式歷來都是由年長的宗婦主持,哀家乃是先帝遺孀,二阿哥的皇祖母,理應操持典儀。”
雖然阿木爾也很想給兒子盥洗去塵,但是若由皇太后親自操持,定能搏得非凡的威望。
阿木爾識趣的說道:“太后親自賜福,實乃臣妾和綱兒的幸事,臣妾求之不得。皇上,不如這樣吧,添盆的時候,由臣妾第一個為孩子送上福果,以表示我當額孃的心意。”
皇帝沉默片刻,點頭道:“這樣也行,既不拂逆皇額孃的慈心,也能表示你的愛意,只是朕方才承諾的賞賜,就得食言了。”
太后藹然一笑:“皇上金口玉言,豈能出爾反爾,哀家就代你賞靜嬪一柄首飾,以示天家對她生養之功的嘉獎。”
太后拔下頭上的多層點翠黃鸝金簪:“這是先帝在哀家誕下惇親王時,特地命能工巧匠打造出的翠簪,上面的黃鸝寓意著多子多福,如今哀家把它贈予你,希望你將來可以繼續為皇上開枝散葉。”
太后親手將讓這支瑰麗的翠簪插在阿木爾的烏青發髻上。
阿木爾謝恩道:“一隻翠鳥只能提供‘八大羽’,這枚髮簪恐怕得犧牲多隻珍雀才可做成吧,太后所賜的物件實在是稀罕至極,臣妾受寵若驚!臣妾日後定會常常佩戴,以不忘太后的恩德和寄託。”
太后扶起阿木爾,輕聲道:“不負哀家的期許固然重要,但是你這身體也得悉心照顧,否則以後如何能再侍奉皇上。成諤,去搬張椅子給靜貴人坐著,這坐月子的女人哪能站著觀禮。”
待眾人歸位後,王進忠高呼道:“吉時到,恭請二阿哥洗浴——”
乳母柳程氏和太監蕭傀攜奕綱慢步走來,柳氏將白白胖胖的奕綱放入檀木浴盆,那盆中的溫水乃是由洋槐葉和艾草蒸煮出的藥露。正在啼哭的奕綱聞到藥露的香氛後,立時就停止了嗚咽,調皮的在盆中划起水。
阿木爾看著兒子在這露天下戲水,不免有些擔心,她既怕奕綱會被水給嗆著,又怕他會著涼,眼波里滿是溫煦的憐意。
瑤箐看出了阿木爾的心思,安慰道:“靜嬪放心,今日天氣晴朗,溫度適宜,孩子泡在浴盆裡是不會著涼了。”
阿木爾道:“二阿哥畢竟只是個嬰兒,這禦寒的能力哪能與咱們長輩相比,臣妾覺得在浴盆四周放置暖爐送暖,會更為穩妥。”
皇帝看著藕節一般奕綱,眼睛笑成了兩道彎月:“朕的兒子當是頂天立地的漢子,需得抗的住風雪,殺的過賊虜,若是連這點寒涼都受不住,如何配做大清的子孫?靜嬪,適當讓孩子經歷些磨礪,對他往後的成長會有很大的益處。”
王進忠呼道:“請靜嬪娘娘挑選歲果添盆——”
只見一排婢子端著色彩繽紛的歲果立於浴盆之後,自左向右分別是花生、桂圓、紅棗、紅雞蛋、蓮子和星月紋通寶。
阿木爾指了指盛放桂圓的琺琅福壽瓷盤:“就用這個吧,桂圓意為圓圓滿滿,蟾宮折桂,希望綱兒以後能夠家眷合樂,人生安泰。”
阿木爾捧起數枚桂圓放於浴盆,之後又為奕綱的身子澆上了艾葉水,那孩子見到阿木爾後,竟然發出了甜甜的笑聲,柔軟的手掌也不停的觸碰阿木爾的雙頰,阿木爾托住奕綱白嫩的胳膊,深情的吻了他的手背。
瑤箐攙扶著太后走上前道:“太后,您看這般舐犢情深的情景,多像是李公麟所繪的《慈母浴嬰圖》啊!”
太后頷首笑道:“靜嬪,一會兒典儀結束後,你可以回房裡跟奕綱好好的培養母子情分,眼下哀家和皇后還要繼續替孩子討彩頭呢。”
阿木爾把奕綱臉上的水滴擦拭掉後,說道:“綱兒一生下來,就被奶孃抱去了阿哥所,臣妾今日也是第一朝見他,難免有些激動,讓太后和皇后久等,實在是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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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箐笑道:“你方才已挑選桂圓做為頭彩,那本宮便選擇蓮籽添盆吧。蓮籽的母株出淤泥而不染,有著自潔自淨的物格,這果實也亦有連連得子之意,這兩種美好的寓意當配你和奕綱可享。”
阿木爾道:“綱兒承蒙國母的祝福,日後定能祛汙避晦,潔身自好!臣妾這廂謝過娘娘了。”
瑤箐將蓮子置於盆中後,便與阿木爾回到了座位,只留下恭慈皇太后親自主持‘攪盆’。
伊蘭也不知是何時走進了院落,悠長的羽睫遮掩著她心中的妒忌,眸光中似是佈滿了萬千棉針,恨不得立時將盆中的奕綱扎的滿目瘡痍。
有那麼一瞬,阿木爾與紅梅樹下的伊蘭四目交匯,兩道灼光碰撞在一起,宛如洶湧的浪潮砰擊在堅硬的礁石上。
浴盆裡的水被太后攪動了數圈,奕綱面對著慈笑款款的嫡祖母,竟然“嚶嚶”地啼哭起來,那聲音雖然很細很輕,但是卻揪動了阿木爾的心,阿木爾剛欲立起,就被敏珈給悄悄地按了下去,敏珈衝著她搖了搖頭,彷彿是在告誡她不能失了分寸。
太后收斂起和煦的微笑,嚴肅的說道:“愛新覺羅氏的子孫怎能如此哭哭啼啼的,這般嬌嗲該如何應對未來的風雪?唉,王進忠,把春蘭枝給哀家取來,典儀做完後就把二阿哥抱回寢房吧。”
墜滿褐黃色花苞的春蘭枝打在了奕綱的身上,太后敷衍的吟誦道:“一打文武雙全俊俏郎,二打宏韜偉略定夷邦,三打忠清奉祖子孫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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