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道光的騎駕鹵簿從神武門的闢門洞浩浩蕩蕩的駛出清宮,剎那間,金口角和行鼓的洪音迴盪於北平的雲霄之上。
菱花隔扇門前,嬪妃身著各色華服,頭戴匠心獨具的琳琅首飾。漢白玉基座下,單龍赤團扇及九龍曲柄黃華蓋等禮器在驕陽下顯得金光燦燦。八位佩刀大臣守衛在輕步輿四周,威武倜儻,浩蕩的儀仗像是條五爪黃龍奔離出譚穴一般。
祥妃指著為首的武將道:“騎在白馬上的長者可是貴妃娘娘的阿瑪?嬪妾瞧頤齡大人骨健筋強,乘馬如馭玩物,真是老當益壯哪!”
伊蘭得意一笑:“本宮的曾祖父乃是駐藏將軍,我阿瑪自幼受其薰陶,也培養了一股的浩然正氣,所以擁有黃忠開弓的氣勢也是自然。”
和妃不屑的瞥了眼騎駕鹵簿:“祥妃真是好眼力,這下面的武將那麼多,本宮就沒認出哪位是頤齡侍衛長,可能是因為這些莽夫都沒什麼區別吧。”
伊蘭的笑意瞬間一掃而光,她頭也不回的反諷道:“本宮的阿瑪已經晉封為一等承恩侯,怎可與粗鄙之人相提並論?若是按照你的說法,把包衣出身的令尊也扎進人堆裡,豈不要同奴才混為一談了。”
和妃微一躊躇,矍然變色道:“貴妃怎可這樣評判本宮的父親?家父到底也曾官至二品,便是滿軍旗裡的許多貴族與他比較,也只能望其項背!”
伊蘭咯咯冷笑:“一八旬鰥夫還貪汙皇陵的工款,這種被流放的罪臣也能成為和妃引以為傲的談資嗎?聖上出宮前,已讓本宮全權代掌內廷,所以本宮講什麼,便是什麼,沒有你駁斥的餘地。和妃,我勸你還是夾起尾巴,好自為之吧,不然休怪本宮叫你難堪。”
和妃憤憤不平地將手裡的娟帕絞成麻花形狀的結,眉心也擰成了川字,但是礙於伊蘭位高權重,也只能打落了牙齒往肚裡咽。
騎仗鹵簿到達了圓明園後,王進忠便引領皇帝前往“福海”。這福海是行宮裡最為廣闊的海子,碧波千頃,群島疊翠,將其比擬為天上瑤池也亦不為過,道光的寢宮位於湖中心的蓬萊瑤臺,即福海里的主島。
主島的四周圍繞著“十方環嶼”,也就是十座用土石堆砌而成的衛島。豫貴人宿於東南面的“澡身浴德”,寢宮是含清暉,四周還有許多其他的建築,諸如靜香書館、深柳讀書堂等,這些地方都是皇帝用來舞文弄墨的場所,對於隨行的嬪妃而言,“澡身浴德”是座名副其實的風水寶地。
相比較尚佳氏的住處,成貴人可就落魄多了,“別有洞天”是諸島之中最為荒涼的一座,寢宮納翠樓躲藏在鬱郁幽幽的松柏林裡,環境陰森尚且不論,就連出入都要花上許多時間。
夜幕降臨,蓬萊瑤臺之上燈火通明,下人們提著宮燈來來往往,豫貴人倚在窗欄邊眺望著那依稀嵯峨的殿影:“梁寶,那芙蓉酒可已經備下了?”
梁寶道:“小主放心,奴才從宮裡帶來了數斤阿芙蓉,中午一至含清暉,便取出來一些給碾成齏粉兌入了秋露瓊華釀裡,下午打賞給雜役品嚐,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的狀況。此外,那瓊華釀的酒味也是又重又烈,單憑裡面的箬竹味和花椒香就完全將阿芙蓉的騷苦味給掩蓋掉了。”
豫貴人輕輕側首,牽動她那耳垂下的珠珞玲瓏:“得虧這次可以來到圓明園,平常在宮裡,總是被赤條條的抬進養心殿侍寢,根本就沒機會讓皇上飲下阿芙蓉。但是在這兒便不同了,皇上一般都是來嬪妃的寢殿巡幸,咱們只要設法讓他服下,那便大計可成。”
梁寶有些擔憂:“雖說小主是有機會將這芙蓉酒獻給皇上,但是隨咱們一同離宮的還有位成貴人啊。奴才就怕皇上惦念她是全貴妃的宗妹,起了愛屋及烏之心,常常夜宿在她那裡可如何是好?”
豫貴人冷冷一笑道:“哼,你也不瞧瞧她住的是什麼偏僻地兒!況且阿芙蓉有癮,有一便有二,有今便有明,我根本不怕拴不住皇上的心,不過樑寶,你一定要注意分量,千萬不能和入太多,萬一被皇上察覺,咱們可就永遠都回不了紫禁城了。”
梁寶的表情很是諂媚:“小主放心,奴才自有分寸,畢竟我還得靠著您混些養老錢呢。”梁寶突然昂起腦袋,撫掌道:“小主快看,好像有船隻來了!”
豫貴人順著燈火望去,果然有一艘金鍅翔螭舟緩緩駛來,船身閃爍著素紗龍鯉燈籠的燭光,鏡面一般的湖面給破出弧狀漣漪,波光粼粼。
豫貴人眼波流漾,高興壞了:“是皇上來了!沒想到這才是第一晚,皇上便會遊幸我的寢宮,真的是天賜良機!梁寶,快去讓膳房準備些點心,把那秋露瓊花釀也速速送進臥房,我先去瀛口迎接皇上。”
梁寶道:“好嘞!”
望瀛洲畔的湖風有些涼意,豫貴人身上的絲綢編織石榴紋的長衣顯得有點兒單薄,她的雲鬢半綰青絲,散下來的烏髮同指間的馥白素綾一樣被吹的徐徐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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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隻靠岸後,成諤開啟了舫門,扶著皇帝小心翼翼的踏在青坪地裡,豫貴人滿臉歡喜的說道:“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皇帝伸手把她牽起:“秋霜寒露,朕都覺得這晚風吹在身上涼嗖嗖的,你倒是扛凍,竟然迎在風口裡站了這麼久。”
豫貴人矯揉發嗲道:“天再冷也比人心冷要強呀,皇上都有兩個多月沒有召見過臣妾了,難得今日洲畔相會,臣妾的身子都激動的發燙了。”
皇帝面露淫色,伸手摸了摸她那桃花瓣似的腮幫:“唔,還真是有些發燥,朕今晚便給你好好的祛祛火。”
豫貴人輕佻一笑,嬌嗔道:“皇上別鬧,這麼多人在旁邊看著呢!臣妾已經讓人備下了茶點佳釀,皇上還是在含清暉裡良宵夜話吧。”
皇帝道:“成諤,你讓這島上的人都住去北面的佣房,人多嘈雜,容易壞了朕的興致。”
成諤道:“嗻——”
等皇帝一行走遠了,王進忠謂成諤道:“這皇上倒是快活了,咱們這些奴才可就得活受罪嘍!北殿的佣房自先帝駕崩之後就沒再住過人,裡面早就蚊蟲蟑鼠竄來竄去了,紫禁城裡的冷宮恐怕也莫過如此。”
成諤長嘆了口氣道:“唉,平常妃位以下的宮嬪侍奉皇上最多也就一個時辰,時辰一到,就得行‘止乎禮’送回寢宮。現在來了這圓明園,難得可以不必依禮法辦事,自然是要咱們滾的遠遠的,盼著能盡情盡興的發洩人慾呢。你呀,也別在那裡發牢騷了,誰讓咱們是個沒了‘寶兒’的閹人呢,這輩子也就是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命嘍!”
寢房裡新增了許多調情的擺件,柏木方桌上擱著兩碟松子奶皮酥和鳳蝶卷子,青花高腳果盤裡也盛滿了紫溜溜的桑葚,房裡的七寶博山爐中焚上了名貴的薰香,嫋嫋清風掃過,霧鎖煙迷。皇帝奔波一天多少也有些勞累的,可是聞了那焚香後,卻覺得提神多了,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豫貴人道:“你這爐裡用的什麼香料?這麼沁人心脾,把朕的三千煩惱絲都給化為塵埃煙雲了。”
豫貴人嬌羞的回道:“回皇上,嬪妾焚的乃是四閣香塔,以龍腦、廣藿和鬱金籍地為裡,外面又給塗抹了一層波斯松脂,這香對於青壯的男子,可是有莫大的益處呢!”
皇帝把玩著空的鐵晶斑釉茶杯,笑道:“其他的配方尚且不論,倒是那廣藿給摻進香塔裡,朕今晚不得要徹夜難眠?你用上這等催欲的東西,就不怕把朕的身子給折騰垮了。”
豫貴人嫻嫻的端起桌上的銀透雕三稜西洋瓶,給皇帝倒了八成滿的酒水:“哎呀,臣妾哪裡能捨得啊!何況皇上還要統率大清四萬萬臣民,倘若真出了什麼差池,臣妾一婦道人家哪能承擔起罪責!所以為了給皇上滋補身子,臣妾就特地從良溫署那裡要來了配方,親制了罐秋露瓊華釀,皇上不妨嚐嚐這味道是否醇正?”
皇帝微微低首,似是有些不信:“秋露瓊華釀不是光祿寺進貢的尋常酒水麼,何來的補身益精的效用?你可別隨便尋個東西就來打發朕啊。”
豫貴人撥著無名指上鎏銀護甲道:“皇上,臣妾就是吃了熊羆之膽也不敢欺騙你吶,普通的瓊花釀的確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可是臣妾的這罐酒可是添了肉蓯蓉、鎖陽、川牛漆以及鹿茸末呢!皇上可是二十來年的周公之婿了,應該要比臣妾清楚這些藥材的妙用吧?”豫貴人暗示的很輕柔,柔到皇帝的心頭變的酥麻發癢。
皇帝咧起他那四方闊口笑道:“妙,妙不可言!看來伊蘭讓你隨行圓明園可真是做的太對了,不愧是她親手調教出來的女人,知道如何讓朕夜夜笙歌。”
豫貴人的臉上拂過一瞬疑雲:“貴妃娘娘?臣妾難道不是皇上欽點的麼?”
皇帝意態舒然的癱坐著:“出宮的名錄都是由貴妃親手裁定的,原本朕還在擔心只有你和成貴人兩名,容易乏味生厭。可是今夜才知道你竟然能夠以一頂十,有愛妃陪伴枕邊,朕何懼寂寞乎?”
豫貴人的身子散發著誘人的番紅花香氣,她端起那銀透雕三稜西洋瓶遞於皇帝唇前,目睫像烏色雉尾似的款款扇合:“皇上可別在取笑臣妾了,臣妾伺候您把這瓶瓊釀給飲瞭如何?”
皇帝那突出的喉結上下一顫,抓住豫貴人那隻的白嫩的素手,順勢將那瓶和有阿芙的清釀給一飲而盡。常服的領襟被皇帝唇角處墜落的酒汁給打溼,豫貴人的眼神直勾勾的,瞳孔裡凝結著如意的光芒。
寢房裡,皇帝將嬌小的豫貴人橫抱而起,搖曳的燭光同那水梔子玫紅床幔裡傳出的喘息聲一般,忽明忽暗,時強時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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