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莊主抬眼望了望黑雲侵襲而至的天空,出於敬畏後退了半步,直到脫離蘇寒山的攙扶,才側身讓路,強顏歡笑:“陳大人與九公子能夠駕臨寒莊,實是莫大的榮幸,在下哪裡敢怪罪諸位。”
“請……”
瞧著煙雨山莊眾人緊隨柳莊主列側兩旁,蘇寒山回頭看了大理寺卿陳天官一眼。
他有些猶豫。
眼下這般陣勢路過煙雨山莊,雖無他意,可難免給人恃強凌弱的感覺。尤其見那柳莊主慌恐神色,更讓蘇寒山覺得自己像極了牽黃擎蒼率惡奴欺壓鄉鄰魚肉百姓的紈絝。
若不然改道?
他想著。
可看這陰沉天氣,晚間必有磅礴大雨。何況此處距離白雲泉大林寺至少還有幾日路程,即使再如何趕路,也改變不了道:“請公子責罰。”
蘇寒山頓感突兀。
他疑惑地看著對方,又看了看大理寺卿陳天官與秋塘刀從不離身的顧長亭,略作遲疑後問道:“柳莊主這是……”
柳曉峰說道:“東伯吳與胡姬畢竟出身煙雨山莊,在下疏於糾察,難逃罪責。”
江湖摸爬滾打數十年,算得上老謀深算的柳曉峰在試探。
試探九皇子的態度。
他想知道南朝寒山寺吃齋誦佛伴青燈長大的九皇子是否如傳聞那般生來恕心,否則寢食難安。
大理寺卿陳天官眯了眯眼。
生得一副善良面孔,而在朝堂之上素來卻以陰狠毒辣而聞名的胖子暗道了句老狐狸,拭了拭虛汗說道:“柳莊主莫非對我大理寺辦案的能力表示懷疑?”
“在下不敢。”
“又或者說,在你的心裡,九公子是那般心胸狹窄城府暗藏的宵小之輩?”
柳曉峰低頭沉默不語。
不知是受了震懾打消念頭,還是以此表示預設。
蘇寒山微蹙眉頭。
江湖的山高水闊令他嚮往,心思暗藏也讓他厭煩。他明知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這些恩怨,可當自己涉身其中親眼所見時,還是難免失望。
暗自嘆息。
既然無可避免,總要學著接受。雖然過程有些煎熬與迷失,至少好過不知不覺中丟掉寶貴的性命。
他想著,你需要答案,便給你答案。
蘇寒山起身,走到這位從進莊那刻就一直提心吊膽揣測自己此行意圖的莊主面前,再次將其攙扶而起:“柳莊主莫要多慮。”
“寒山相信大理寺辦案的能力,自然也相信關於刺殺的事件與煙雨山莊無關的結果。此次冒昧到訪,僅僅是路過借宿,明日清早便啟程。如若莊主不便,寒山即刻離去也行。”
柳曉峰抬頭對視著蘇寒山的眼睛。
片刻後,吃了定心丸的他懸著的心終於沉下,寒暄說道:“公子說的哪裡話,煙雨山莊從未有拒客之禮。莫說一日,公子便是常住於此,在下也絕無半句怨言。”
偷偷搓了搓掌心汗,柳曉峰轉身吩咐道:“來人,奉茶。”
……
黃裳兒湊到蘇寒山耳根旁,低聲細語:“這莊主好小氣。”
蘇寒山輕嗯了聲,表示疑惑。
暖流在耳畔輕拂,有種癢癢的感覺。
黃裳兒繼續說道:“你想啊,他這一路心事重重的,明顯是不解疑慮,連杯茶都不捨得給我們喝的。”
蘇寒山詫異地看著滿臉認真的舞陽,忽而聽到腹中咕咕作響的聲音。
黃裳兒頗為尷尬地揉了揉腹肚,暗道糟糕。
於是羞愧難當,漸漸低下了頭。
蘇寒山忍俊不禁。
心想,原來這丫頭是餓了。
他無奈又寵溺地敲了敲舞陽腦袋,看著柳莊主,清了清嗓問道:“莊裡可有紅燒肉?”
……
煙雨山莊有名廚。
自然不會少了紅燒肉。
晚間接風洗塵過後,下了場雨。
蘇寒山忍不住想起李氏南朝煙雨臺。
後主皇帝曾醉臥煙雨臺,吟出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的詩句。早在那時就有傳聞,說金磚碧瓦皇宮大院的煙雨臺,仿自蘇唐煙雨樓。
而煙雨樓,就在煙雨山莊。
解開心結的莊主柳曉峰倒也不吝嗇山莊景緻,挑燈撐傘,領著蘇寒山等人登那煙雨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