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在街道上足足響了一個多時辰,從街道的緊東面一直放到了街道的緊西面,使得所有道上的行人小孩都失聰半晌。
地方官員們還特意請了好幾個舞獅團隊,在道上不間斷的表演起來,似乎已經很久很久,這裡都沒有這麼熱鬧過來。
因為今天是個大好的日子,新來的布政使司庫大使沈落松,以一己之力,勸降聖應山七百人眾的首領蔡宗愈,兩人裡應外合,蔡宗愈開山放行,沈落松帶著一百兵卒攻上山去,幾乎沒有任何損失傷亡,便使山上所有土匪全部歸降。困擾周邊百姓七年有餘的匪患,終於在沈落松的手中,徹底解決。
伴著外面喧鬧的慶祝儀式,大理衙門中所有官員們為沈落松舉行了一場大大的慶功宴,宴會上眾人將沈落松往上抬舉,讓他坐在緊靠著金大人的次席就坐,眾人不住地舉杯,對他的不斷地誇獎與讚美。
“沈大人的功績可以說是無與倫比的,我們真都是鼠目寸光,沒想到沈大人不出半個月的功夫就真的平定了所有的悍匪,為我們的一方百姓,掃除了多年來的隱患,我等這次年底上報功績的時候,一定把沈大人的貢獻好好傳達到朝廷一番。”
“這平匪的功績可以說是百年來的不世奇功啊,沈大人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大的智慧與謀略,這次平叛土匪這麼大的功績,加官進爵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小小年紀就能高升至此,以後在朝廷上一定大有作為啊。”
沈落松不勝酒力,他只對大家報以笑容,謙虛回敬各位同僚不斷的恭維與誇讚。
坐在一旁的官員老張喝了一口悶酒,對身旁的老謝說道:“我說老謝,他還真成了啊,我是半點也沒想到,這個小娃子還真剿滅了聖應山的土匪,還沒怎麼損兵折將,這功勞把咱們這麼多年在這裡的辛苦都給頂下去了。還有啊,我怎麼聽人說,這次他帶上山剿匪的那一百來號官兵中都是從你那裡借來的人呢?咱們不都說好了嗎,一個兵一個錢也不借他,你這個人臨時變卦,不仗義啊!”
老衛也很不爽,說道:“對呀,你怎麼回事啊,老謝,要沒你這一百號人,這小娃子根本打不上山,到時候把咱們都壓下來一頭,騎在咱們脖子上拉屎,就都是你害得,知道嗎?”
老謝剛上前和沈落松客套完,聽他倆在這裡抱怨,便道:“你倆能不能消停點啊,,也不怕金大人聽到,你們以為我想借他兵啊,他那天半夜就直接找到我府上,把我從小妾房裡面叫出來了,我推脫不給,他直接都沒跟我客氣,先抬出了金大人,說要是我不給兵,就到金大人那裡告我不配合,又說廣州的李瀚章大人派他來就是為了這個事情,還說要回去和李大人說我公然不借他兵,阻擋他平匪的腳步,給我逼得沒招沒招的。最後他說如果那晚剿匪不成功的話就提頭來見我,你說我沒事兒要他的人頭幹嘛?最後,不得已,我才調了一百多人給他,還以為都死在山上就拉到了,可誰想到,哎……”
三人的抱怨鬱悶暫且不說,沈落松此時也是挺開心的,雖然他不太能喝酒,但是還是和眾同僚們一起把盞相慶,他有一些微醺,心中也不免有些飄飄然了,心道或許之後自己真的會在朝廷之中會幹一番大事業的。
而正在這時,迷迷糊糊之間他只感覺身邊坐過來了一個人,正在給他的空酒杯中倒酒,他以為是那位同僚郵過來給他敬酒呢,連忙擺手說道:“多謝大人,我真的有點不能喝了,不能喝了,心領了呀。”
“大人,別人的酒你可以推掉,但我給您敬的酒你可萬萬不能推得,還要一飲而盡呦。”那人邊斟酒邊和沈落松說道。
沈落松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心道:“怎麼這麼耳熟啊這個聲音,不會啊,不可能啊!”
隨著心中的不斷加劇地驚恐,沈落松將頭轉過來一看,眼前的人讓他目瞪口呆,竟是之前和他一起喝茶,裡應外合滅掉聖應山土匪的山上大當家,蔡宗愈!
沈落松感覺自己的酒一下就醒了,他大驚道:“你!怎麼是你!你不是在衙門內中關著嗎?就算是按規矩能把你放出來也不會這麼快啊!你是怎麼進到這裡的!”
他接連的幾聲大呼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眾官員們不明所以,不知道這位前程似錦的沈大人為何喝到正開心的時候會如此的失態。
而坐在酒席宴正中間的督撫金大人看著震驚萬分的沈落松只微微一笑,他對眾官員們說道:“各位今日喝的也差不多了,早點回各自的府裡面好好休息吧,今日我給大家放一個假,除了沈大人之外的其他人,可以走了。”
督撫說這樣的話,明擺著就是下了逐客令了,眾官員們很識趣的和金大人拜別,互相攙扶著走出了府衙,過了一會兒功夫,酒席宴中只剩下金大人、沈落松和這位本應還在關押著的蔡宗愈了。
沈落松現在還是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而金大人似乎很享受觀看他這個表情,良久之後,沈落鬆緩了緩神態,對他說道:“金大人,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蔡宗愈雖然助我剿匪有功,但是他還是當了幾年的匪頭的,按大清律法,他不應該這麼快就放出來的,更可況是明目張膽的來參加官員們的酒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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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人笑了笑,手一推說道:“介紹一下吧,這位是我暗自派在聖應山潛伏多年的內應,通判知事,蔡宗愈蔡大人,相信你們不是第一次見面了吧。”
“你……你是內應……”沈落松此時酒已經徹底醒了,他感覺自己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真相一般,他看著仍對他滿臉笑容的蔡宗愈,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是要驚訝還是歡喜,還是憤怒。
而蔡宗愈談笑風生,說道:“沈大人,沒想到吧,你難道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嗎?單憑你一個區區八品官的承諾,我就會把我所有的底牌全部放棄,帶著所有的籌碼投入到你的懷抱中來,做階下囚嗎?”
金大人介面道:“蔡宗愈大人在廣西做官的時候被人迫害,到了雲南這裡就被我收到府裡,我暗自派他上山,作為內應,令我沒想到的是,他乾的真不錯,居然當上了領頭的,那麼什麼時候可以帶兵打上山,什麼時候清除匪患,那不就是看心情的事嘛。”
極大的震驚感再一次衝擊到沈落松的周身,他聲音有些發抖,說道:“既然蔡大人早就有山上的內應,那麼那一天你為何不和我言明,還搞得那麼糾結萬分的樣子,你我二人還說了那麼多古今中外的大道理來。”
蔡宗愈道:“沈大人,你也別怪我,我也不是針對你,我上山做內應的事情出了金大人之外,便沒有任何一個官員知道了,對了,我還漏了一個人,你身邊的師爺,他也是我們的人,那天沒記錯的好,好像還是他把我指給你的吧?”
“是!是他!”沈落松心中的驚駭真的無以復加。
“我要是那天不好好在你眼前演一演,沈大人怎麼會完全相信我這麼一個痛苦的人最後是下了怎麼樣的決心引領你滅掉我那些朝夕相處的‘夥伴’呢?其實這一切都是金大人的安排,金大人早就安排我,來配合你這位新到的大人來剿滅了所有的土匪。”
沈落松此時感覺自己是天底下最可笑的小丑,自以為聰明的他居然被這兩個人玩弄於股掌之中,他說道:“既然你們早就安排好了內應,四年之久了,為什麼不直接內外夾攻,滅掉這幫土匪們,居然讓他們在這裡為患多年,你們知道害苦了多少的老百姓嗎?”
金大人饒有興致地聽完的他話,有喝一口酒,說道:“為什麼啊?你這麼聰明的腦袋難道不懂嗎?我早早滅了他們的話,我吃誰的啊?我怎麼年年從朝廷那裡拿剿匪的銀子,怎麼還讓蔡宗愈月月從土匪窩裡面給我送錢呢。”
沈落鬆氣的渾身發抖,他對蔡宗愈道:“你不是因為貪官汙吏的迫害才來到這裡的嗎?居然為了討好督撫,還把從百姓搶奪來的金銀這般肆意的上供巴結,那你和這幫衣冠禽獸們還有什麼區別!”
蔡宗愈臉微微一沉,道:“沈大人,你認識幾個聖賢啊?人是會改變的,況且比起那幫肆意魚肉百姓,把他們當豬狗一樣的官員們來比較的話,我算是大大的好人了。”
金大人說道:“沈大人,你不要用這個眼神來看我們,你現在還有這個想法是正常的,原因就是你還太年輕了。我如果在四年前把聖應山的土匪都滅了話我現在早就喝西北風了。你聽沒聽過一句話叫做養寇自重,朝廷為什麼把我這個手握兵權的一品大員調到這裡,就是因為這裡亂,如果這裡太平無事,百姓夜不閉戶,我手裡的這點兵權老早就被拿走了,現在的我,可能早就被那些所謂的‘清官’們檢舉貪汙受賄,跟這幫土匪一樣,打入大牢了。不過你也知道,這些年聖應山的土匪在蔡大人的帶領下,只槍豪紳地痞,很少驚擾地方百姓啊,這不得不說,也算我倆的功績吧。”
沈落松此時突然想到了什麼事,他說道:“上一任的布政使說是被土匪殺死的,是不是他知道了你們的勾當,才命喪於此的?”
金大人突然放聲大笑,他似乎沒有絲毫的生氣與震驚,只是很開懷的大笑,笑過之後,他意味深長反問道:“你說呢?”
沈落松知道自己一敗塗地了,他最後問道:“那為什麼你們要幫我,為什麼不眼看著我的失敗,還要把這平匪的功績,加在我的身上?只是因為我是李瀚章大人派來的嗎?”
金大人攤攤手說道:“還不是因為朝廷最近下發的批文,說朝廷現在六部高位空缺,說哪位地方高官若做成什麼大大的功績來,就可以調入京城,這不,據訊息,我調任京城的任一品大員的批文已經快要發來了,四年的佈局就是為了今天準備的,沈大人,我只能說你運氣很好,趕上了我的計劃,我們也借你的努力,順水推舟,完成了這件大事。這件事本身跟李瀚章大人沒關係,他的面子大卻也沒大到這個份上,你還以為李大人把你派到這裡來是安的什麼好心嗎?”
沈落松雙眼直視前方,心中思緒此起彼伏,沒有作答。
金大人又道:“我調查過你,你是在廣州因為搶了李瀚章大人的小兒子的老婆,大大得罪了李大人,他還差一點把你亂棍打死,後來好像是有人替你求情李大人才把你派到這裡來的,估計他也不想得罪那個求情的人吧,不過你如果不是因為我,在這裡也是凶多吉少,左右都是九死一生,他這一招借刀殺人用的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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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絞盡腦汁換來的勝利到頭來居然是一場鬧劇,沈落松怎麼樣不敢想象自己居然會像一隻猴子一樣,被人百般戲耍而不自知。
金大人道:“今日我們挑明和你說也沒有羞辱你的意思,我只是看你是個人才,讓你提早見識見識這真正的官場,對你以後也有幫助,你我都升遷了,以後有什麼事情還可以互幫互助的,放心吧,我和蔡大人會全心全意地幫你的。今日的事只咱們三個知道,你不要和別人說啊,說出去對誰都不好,不過誰也不敢在這件事情把我們怎麼樣的,畢竟誰也不想得罪你我這樣的紅人啊,是吧?”
沈落松此時心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他站起了身,道:“我吃好了,感謝款待,也感謝二位今日的言傳身教。金大人、蔡大人,告辭了。”說著他轉身便走。
這時,身後的蔡宗愈叫住了他,“沈大人,你之前和我說的‘不能讓一個小說之中的宋江的遭遇,成為自己為非作歹的理由’,我覺得很有道理,不過我還是有一句話要和你分享,宋江的遭遇是小說寫得,但是現實的世界,有時候要比小說的世界黑暗精彩的多……”
沈落松聽完之後,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徑直地走出了府衙,對身後二人的舉杯相慶之聲充耳不聞。
《沈大人云南剿匪記》完
非常感謝大家的支援,至此,連載八個月左右的《長亭劍》到這裡便全部完結了,感謝大家長久以來對本書的支援與厚愛,作者本人也將繼續努力,創作更多優秀的作品出來,我們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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